两座簇新的青砖瓦房,如同两枚坚实的印章,稳稳地烙印在云家的宅基地上。
春雨洗过的青砖泛着温润的光泽,崭新的门窗散发着木料的清香。
大哥云英治的新房坐北朝南,三间正房宽敞明亮,东厢的厨房也己齐备,小小的院落用碎石铺了甬道,角落里留出了种花种菜的空地。
东侧紧挨着的,是大伯云峰高一家的三间正房,同样方正结实,独立的院门和矮矮的院墙划出了自家的小天地,虽简单却充满了新生的希望。
空气中弥漫着新木、新泥和青草混合的清新气息,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气。这喜气,在云英治成亲的日子,达到了顶点。
挑了个风和日丽的黄道吉日,云英治一身崭新的靛蓝棉布长衫,胸前系着大红绸花,骑在同样被打理得精神抖擞的驴子上,在几个本家兄弟的簇拥下,热热闹闹地前往村西头张家迎亲。
张家也是张灯结彩。
新娘子张文心,穿着纪湘和王凤柳合力赶制的、大红色细棉布嫁衣,头戴红盖头,在姐妹们的嬉笑和些许不舍的泪光中,被云英治稳稳地背上了披红挂彩的驴车。
吹吹打打的唢呐声由远及近,迎亲的队伍像一条欢快的河流,流淌过刚刚返青的田野,最终汇入了云家新落成的、贴着大红喜字的院门。
“新娘子来啦!”
鞭炮声震耳欲聋,红纸屑如同喜庆的雪花漫天飞舞。
孩子们欢呼雀跃,大人们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云峰春和纪湘穿着体面的新衣,站在焕然一新的堂屋门口,看着儿子牵着蒙着盖头的新媳妇一步步走来,激动得眼圈泛红。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朴素的庄重和浓浓的喜悦。
当云英治用秤杆轻轻挑开张文心的红盖头时,一张清秀温婉、略带羞涩的脸庞露了出来。
她飞快地抬眼看了一眼高大憨厚的丈夫,又迅速低下头,脸颊飞起两朵红云,惹得满堂宾客一阵善意的哄笑和叫好。
没有山珍海味,但席面绝对体面实在。
纪湘和王凤柳拿出了看家本领,大盆的猪肉炖粉条油亮喷香,整只的肥鸡炖得骨酥肉烂,金黄的炒鸡蛋,翠绿的时蔬,暄软的白面馒头堆成了小山。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喜庆的喧闹。
云英越作为小姑子,忙前忙后地招呼着女客,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大哥和大嫂。
看着大哥给大嫂夹菜时笨拙却温柔的动作,看着大嫂低眉浅笑间流露出的满足和安心,她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云英治成亲的热闹劲儿还没完全散去,另一份喜悦又接踵而至——大伯云峰高一家,正式乔迁新居!
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至亲的祝福。云峰春一家、刚过门没几天的张文心、还有闻讯赶来的几位本家长辈,聚在了大伯新房的堂屋里。
堂屋同样宽敞明亮,墙壁刷得雪白。家具很简单:一张结实的方桌,几条长凳,一个存放粮食的矮柜,都是云峰春带着云英治、云英禹用盖房剩下的木料赶制出来的,打磨得光滑平整。
炕上铺着崭新的苇席,叠放着纪湘和王凤柳用新棉花和旧布拼缝的厚实被褥。
王凤柳用新买的铁锅,在崭新的灶台上炒了几个家常小菜,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新屋的木料味,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
云峰高这个沉默了大半辈子的汉子,端起一碗米酒,手竟有些微微发抖。
他看着崭新的屋顶,看着雪白的墙壁,看着妻子和女儿们脸上那真真切切、不再有漂泊阴霾的笑容,喉头哽咽,半晌才哑着嗓子说。
“二弟,湘娘,越儿,治儿,禹儿,聪儿,还有文心侄媳妇……这杯酒,我敬你们!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这一家子的今天!这房子……是我们自己的家了!”
他一仰头,将辛辣的酒液灌下,仿佛要把所有的感慨和感激都咽下去。
王凤柳早己泪流满面,拉着纪湘的手说不出话。
云英静和云英丽也红了眼眶,但嘴角是上扬的。
她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不会被风雨掀翻的屋顶,有了可以安放绣绷和梦想的角落。
“大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云峰春重重地拍了拍兄长的肩膀,“以后咱们门对门,互相照应!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对!大伯,以后家里有啥力气活,喊一声,我跟二哥立马就到!”云英治拍着胸脯,新媳妇张文心在一旁温柔地笑着点头。
“还有我!”云英禹也大声应和。
一顿简单却无比温馨的“开伙饭”,在新屋里进行着。
饭菜的滋味或许寻常,但其中蕴含的安稳、团圆和新生,却是世间最珍贵的味道。
夜幕降临,两座新房都亮起了温暖的灯火。
大哥的新房里,红烛摇曳。
云英治和张文心坐在炕沿,低声说着话,新生活的画卷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张文心拿出了自己带来的嫁妆一架半新的手摇纺车和一包上好的棉籽。
“治哥,我别的本事没有,纺线织布还算拿手。以后……我想着给家里添架织布机,自己织点布,也能贴补家用。”她轻声细语地说着未来的打算。
云英治看着妻子温婉却坚韧的侧脸,心中满是爱怜和敬佩:“好!你想做就做!我帮你!”
隔壁大伯的新房里,灯火同样明亮。王凤柳在灶间收拾着碗筷,脸上是多年未有的轻松和满足。
堂屋里,云峰高看着雪白的墙壁,仿佛还在梦中。
云英静则在自己那间小小的卧房里,小心地擦拭着心爱的绣绷,将“清雅阁”新送来的丝线和图样仔细收好。
云英丽趴在窗边,看着不远处二叔家透出的灯火,小脸上是安心的笑容。
而云家的堂屋,灯火下依旧是最忙碌的景象。只是格局略有变化。
“女红小作坊”的核心转移到了这里。炕桌上铺开了新的绣活。纪湘、王凤柳、云英静、云英丽围坐在一起。
新成员张文心也坐在一旁,她暂时没有加入绣活,而是拿着云英越画的几张简单图样,熟悉着“云记”的风格。
云英越依旧是总调度,她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大伯一家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大哥成家立业,大嫂带来了新的技能,而云家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巧果”和“绣活”两条线,不仅没有中断,反而因为人员的稳定和技能的互补,更加稳固和充满潜力。
“娘,大伯娘,”云英越拿出一个小巧的、用彩色面团捏成的“双喜临门”摆件,放在炕桌中央,“这是给咱家‘女红小作坊’乔迁新址的贺礼!
以后啊,咱们的绣品,说不定还能配上咱大嫂织的布,做成更体面的东西呢!”
她的话,点亮了大家眼中的光。张文心看着那个精巧的摆件,又看看手中的布样图,再看向婆婆和姐妹们手中的绣活,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归属感和参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