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化工厂内部,黑暗如同凝固的沥青,浓稠得几乎能摸到形状。张翠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神经上。月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和高处坍塌的屋顶,投下斑驳惨白的光斑,如同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她紧紧抱着那个装着金条的黑色绒布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里攥着的三根“引魂香”己经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药香混合着化工厂残留的刺鼻气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眩晕感。
“道长说了……中心空地……正西方位……”她神经质地念叨着,声音在空旷的厂房内形成诡异的回音。手机微弱的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颤抖的细线,照亮了地上厚厚的灰尘、破碎的玻璃和扭曲的金属碎片。
远处,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隐约传来类似呜咽的声响,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她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终于,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工厂中心那片相对开阔的空地。月光在这里稍微明亮了一些,能看清地面上散落的砖块和杂草。正西方位,有一块明显被清理过的平整地面——那是林晚提前踩点、松动过土质的位置。
子时将至。
张翠芬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三根“引魂香”,用打火机点燃。香头亮起暗红色的光点,那股奇异的药香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几缕扭曲上升的青烟。
“福生……无量天尊……”她学着“清风道长”的口吻,哆哆嗦嗦地将三炷香插在那块松动过的地面上。香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如同三只窥视的眼睛。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埋金条!
她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双手颤抖着打开那个黑色绒布袋。五根黄澄澄的金条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而的光芒,映照着她那张被恐惧和贪婪扭曲的脸。
“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她一边神经质地念叨着,一边用随身带的小铲子(为了这次“献祭”特意买的)开始挖土。土质果然很松,很快就挖出了一个足够深的坑。
她盯着那个黑洞洞的坑,又看了看手中的金条,一股巨大的不舍和肉痛突然涌上心头!这可是她一辈子的积蓄啊!就这么埋了?!万一“守护灵”不收呢?万一道长是骗子呢?
就在她犹豫的刹那!
呜——!
一阵阴冷刺骨的穿堂风猛地从厂房深处刮来!吹得那三炷“引魂香”的火光剧烈摇曳,几乎熄灭!同时,远处传来一声清晰的、如同女人哭泣般的声响!
“啊!!”张翠芬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五根金条全部掉进了坑里!她顾不得多想,几乎是本能地开始疯狂填土,嘴里带着哭腔念叨:“守护灵大人息怒!信女知错了!金条全给您!全给您!一分不留!求您饶命啊!”
土被迅速填回,将金条彻底掩埋。她甚至用力踩了几脚,确保地面平整。然后,她跪在埋金条的位置前,哆哆嗦嗦地开始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信女张翠芬,献上不义之财,恳请守护灵息怒,保家宅平安!”
“信女张翠芬,献上不义之财,恳请守护灵息怒,保家宅平安!”
……
她机械地重复着,声音越来越抖,越来越微弱。九次叩首后,她己是头晕目眩,额头上沾满了泥土和细小的血痕。
仪式完成。
按照“清风道长”的指示,她现在应该立刻离开,不能回头,不能与人交谈。
张翠芬挣扎着爬起来,双腿因为恐惧和跪得太久而发软,几乎站不稳。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三炷仍在燃烧的“引魂香”和埋金条的位置,然后,如同惊弓之鸟,跌跌撞撞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她不敢回头。
不敢停留。
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声。
生怕惊动了什么“东西”。
然而,就在她即将跑出中心空地、拐入一条通往出口的狭窄过道时——
“站住!别动!”
一声粗粝的、充满恶意的低喝,如同炸雷般在她前方响起!
张翠芬猛地刹住脚步,惊恐地抬头!
月光下,三个蒙着脸、手持棍棒和匕首的彪形大汉,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堵在了狭窄过道的出口处!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和暴戾的光芒!
“大…大哥…我…我没钱……”张翠芬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空荡荡的怀抱(金条己经埋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钱?”为首的劫匪冷笑一声,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刚才埋什么呢?当我们瞎啊?哥几个盯你一路了!深更半夜来这鬼地方,不是埋宝贝是什么?!”
张翠芬如遭雷击!他们看见了?!他们跟踪她?!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没…没什么!真的!就是…就是一点纸钱!祭祖用的!”她拼命摇头,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刺耳。
“放你娘的屁!”另一个劫匪上前一步,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老子亲眼看见黄澄澄的东西!挖出来!”
“不…不能挖!那是给守护灵的!挖了会遭报应的!”张翠芬崩溃地尖叫起来,扑上去想拦住他们。她此刻的恐惧甚至超过了面对劫匪的害怕——金条被挖出来,岂不是“献祭”失败?!“守护灵”会震怒的!会降下灾祸的!
“滚开!老妖婆!”劫匪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眼前一阵发黑。
三个劫匪不再理她,径首冲向刚才埋金条的位置。他们动作麻利,显然早有准备。几铲子下去,那个黑色绒布袋就被挖了出来!
“卧槽!真是金的!发财了!”劫匪们兴奋的吼叫声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
张翠芬瘫在地上,后脑勺火辣辣地疼,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看着劫匪们挖出金条,看着他们欢呼雀跃,一种比死亡还要可怕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完了!
全完了!
金条没了!
“献祭”失败了!
“守护灵”会震怒的!
血光之灾!家破人亡!魂飞魄散!
“不…不…还给我…求求你们…那是我的命啊…”她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劫匪们扑去,声音里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
“去你妈的!”为首的劫匪一脚将她踹翻,眼神凶狠,“再嚷嚷弄死你!”
张翠芬蜷缩在地上,肋骨处传来剧痛,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眼睁睁地看着劫匪们将金条瓜分一空,那个黑色绒布袋被随手扔在地上,沾满了泥土。
“大哥,这老东西怎么处理?”一个劫匪低声问。
“别节外生枝,拿了东西就走!”为首的劫匪瞥了一眼地上痛苦呻吟的张翠芬,冷笑一声,“再说了,这鬼地方,这老妖婆神神叨叨的,说不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嘿嘿,让她跟‘守护灵’解释去吧!”
三人发出残忍的哄笑,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厂房深处。
张翠芬瘫在地上,浑身疼痛,但更痛的是心!一辈子的积蓄啊!就这么没了!更可怕的是,“献祭”失败了!“守护灵”会怎么惩罚她?!道长说了,心不诚会有加倍的灾祸!
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让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声音凄厉如同厉鬼:“还给我…还给我啊…那是我的命啊…守护灵大人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啊…”
哭声在空旷的废弃工厂内回荡,无人回应。只有那三炷己经燃到尽头的“引魂香”,最后的火星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化作三缕青烟,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人财两空。
这就是“守护灵”的惩罚。
张翠芬,你的“富贵”噩梦,成真了。
远处,一个幽灵般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阴影中,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林晚看着张翠芬崩溃痛哭的样子,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劫匪是她安排的(通过“穿山甲”找的当地混混),但“守护灵”的惩罚,却是张翠芬自己的迷信和贪婪招致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瘫在地上、如同被抽走灵魂的躯壳般的女人,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夜风呜咽,如同亡魂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