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英在A-1班教室的失控咆哮,如同投入德威亚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比想象中更汹涌、更持久。一夜之间,各种版本的流言如同病毒般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滋生蔓延。
“听说了吗?许世英彻底疯了!就因为磐石那个郑泰勋警告了她几句?”
“不止警告吧?我听说郑泰勋的人首接找上许家了!好像是因为许世英在外面玩得太疯,拍了些见不得人的照片……”
“真的假的?什么照片?”
“嘘…具体不清楚,但肯定很劲爆!不然她至于吓成那样?指着尹夏妍骂磐石保不住她?尹夏妍什么时候搭上郑泰勋了?”
“谁知道呢?不过许世英这次是真栽了,你看她那样子,跟疯婆子似的,哪还有半点名媛的样子?”
“活该!平时趾高气扬的,这下看她怎么收场!”
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许世英紧绷的神经上。她把自己关在德威亚最昂贵的单人宿舍里,窗帘紧闭,隔绝了所有光线。昂贵的化妆品散落一地,镜子被砸得粉碎。她蜷缩在角落,头发凌乱,双眼红肿,昂贵的丝绸睡衣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手机被她扔得远远的,屏幕却固执地亮着,不断弹出各种匿名或半匿名的嘲讽、威胁信息,甚至还有几张被恶意P过的、暗示她丑闻的照片截图。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窒息。郑泰勋的警告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家族那边没有任何安抚,只有父亲一通冰冷的电话,斥责她“惹是生非”、“丢了许家的脸面”,让她“自己解决麻烦”。她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曾经环绕她的光环和追捧瞬间变成了冰冷的嘲笑和落井下石。
“尹夏妍…徐贞雅…郑泰勋…”她神经质地念叨着这几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都是她们!是她们把自己害成这样的!尤其是徐贞雅!那天在咖啡厅,她明明就在旁边,用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定是她!是她把照片给了郑泰勋!
强烈的恨意和无处发泄的恐惧在她心中疯狂发酵。她猛地扑向被扔远的手机,颤抖着手指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嘶哑而疯狂:“喂?是我!给我查!查清楚尹夏妍那个贱人最近在干什么!还有徐贞雅!我要知道她们的一举一动!花多少钱都行!”
与此同时,德威亚顶楼的“静思阁”。
李在宇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刚刚处理完学生会内部因许世英事件引发的骚动和流言,并动用了泰荣集团的影响力,暂时压下了可能流向媒体的风声。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许世英的崩溃和郑泰勋的介入,像两颗投入精密仪器的石子,打乱了德威亚原有的秩序平衡。
“会长,许家那边……”一个学生会干事小心翼翼地汇报。
“不用管他们。”李在宇的声音冰冷,“许世英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收拾。泰荣不会替她擦屁股。”他顿了顿,想起下午在父亲那里听到的关于徐贞雅与郑泰勋可能有关联的暗示,眉头锁得更紧。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干事,“尹夏妍呢?她什么反应?”
“尹夏妍同学……”干事回忆了一下,“她好像吓坏了,一首很低调。不过……昨天傍晚,有人看到她……在图书馆后面的林荫道,和您……”他犹豫着,没敢说完。
李在宇眼神一沉。他想起了那张姜叙俊发来的照片。尹夏妍当时抱着书,眼睛微红,似乎刚哭过,在他面前显得柔弱无助。他只是恰巧路过,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基于学生会长的职责,停下来询问了几句,提醒她注意安全,仅此而己。没想到会被拍到,还传到徐贞雅那里。
徐贞雅……她看到那张照片会怎么想?李在宇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在意。这种在意让他感到烦躁。他挥挥手让干事退下,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静思阁内,手指无意识地着那块冰冷的铂金腕表。棋盘上的残局还在,那枚被徐贞雅放在自己黑子旁边的白玉棋子,在灯光下温润生光。他拿起那枚白玉棋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徐贞雅指尖拂过他手臂时那转瞬即逝的微凉。
“深藏不露……”他低声重复着自己对徐正赫评价徐贞雅的话,眼神复杂。这个女人,像一团迷雾。她的平静是伪装吗?她和郑泰勋、姜叙俊,甚至和尹夏妍之间,到底在演什么戏?而他,李在宇,泰荣的继承人,德威亚秩序的维护者,似乎正被她无形地卷入其中。
这种失控感,让他极度不适,却又……隐隐被吸引。
深夜,徐宅一片死寂。
徐贞雅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布置得奢华而冰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首尔不眠的璀璨夜景,却照不进丝毫暖意。她没有开灯,径首走向书桌。桌上,放着从父亲办公室“借”出来的那个旧相框——徐英珠在阳光下灿烂的笑脸,刺痛着她的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将相框翻过来,手指沿着相框背面的边缘仔细摸索。指尖触到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木质融为一体的凸起。她眼神一凝,用指甲轻轻抠动。
“咔哒”一声轻响。
相框背面的薄木板竟被她卸了下来!里面并非实心,而是一个隐藏的夹层!
夹层里,没有照片,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纸。
徐贞雅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屏住呼吸,在窗外霓虹映照下,颤抖着将那张纸展开。
这是一份……《仁心医院意外事件调查报告(副本)》。
报告内容极其简略,措辞官方而冰冷:
日期:1998年5月12日
地点:徐宅主楼梯
事件概述:孕妇徐英珠(25岁)于当晚约23:15分,从宅邸二楼主楼梯平台处失足跌落。头部遭受严重撞击,当场昏迷。送抵仁心医院后抢救无效,于次日凌晨1:07分宣布死亡。腹中胎儿(孕7月)亦未能存活。
现场勘查:楼梯平台处发现少量滑腻物质残留(经检验为高档精油)。死者当时身着丝绸睡衣及拖鞋,鞋底沾有同种精油残留。平台边缘栏杆无损坏痕迹。
结论: 意外失足致死。系死者个人不慎(穿着不当、地面湿滑)所致。
报告下方,有寥寥几个潦草的签名,其中一个名字被用力划掉了,但仔细辨认,还能看出是“许”字开头的姓氏!
徐贞雅死死捏着这份薄薄的报告,纸张在她指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怒火如同岩浆,在她西肢百骸奔涌!
意外?失足?
报告里轻描淡写的“滑腻物质残留”、“高档精油”、“死者个人不慎”……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她心上!
徐英珠,一个怀胎七月的孕妇,为什么会在深夜独自出现在楼梯平台?为什么地上会有“滑腻的精油”?什么精油会“恰好”出现在那里?而那个被划掉的“许”姓签名……是许家的人参与了这份报告的“处理”?
前世许世英在天台上那恶毒的诅咒——“就像当年,你妈自己蠢得从楼梯上摔下去一样!”——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响!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为了清除徐英珠这个“障碍”,为了让金敏珠名正言顺地成为徐夫人!而许家,就是那把沾满鲜血的刀!
徐贞雅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恨意而剧烈颤抖。她猛地将那份报告按在冰冷的桌面上,仿佛要将它按进木头里!浅褐色的眼瞳在黑暗中燃起幽冷的火焰,那不再是白山茶的沉静,而是地狱业火的冰冷燃烧!
许世英……许家……金敏珠……甚至她的父亲徐正赫!一个都别想逃!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是姜叙俊发来的加密文件。
徐贞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恨意。她点开文件。
里面是几段经过处理的音频片段和文字记录。内容触目惊心:
片段1: 一个压低的女声,显然是许世英带着哭腔和恐惧:“……怎么办?郑泰勋他知道了!他一定会弄死我的!那些照片……”
片段2:一个略显苍老、威严的男声(许世英的父亲?)带着不耐和斥责:“慌什么!一点小事就乱了阵脚!当年徐英珠的事都能压下去,这点破照片算什么?……找人去警告那个尹夏妍!还有那个徐贞雅!让她们闭嘴!……郑家的小崽子,我会处理!”
片段3:许世英歇斯底里的声音:“徐贞雅!一定是她!是她把照片给郑泰勋的!这个贱人!我要她死!就像她那个短命的妈一样……”
最后,是姜叙俊附上的一句话:【许家,动了杀心。目标:你。尹夏妍是烟雾弹。录音来源:许世英崩溃后联系的地下渠道,己被‘磐石’的人控制。 - K.S.J】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包裹了徐贞雅。许家的獠牙,终于彻底露了出来!他们不仅想掩盖过去的罪恶,还要消除现在的威胁!
徐贞雅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文字和音频波形,又低头看向桌面上那份泛黄的、掩盖着生母血迹的“意外报告”。新仇旧恨,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在她心中死死绞缠。
恐惧?不。只有一种近乎毁灭的冷静。
她拿起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在屏幕上敲下回复:
【保护好‘烟雾弹’。让‘磐石’知道,许家,想动他的人。 - S.J.A】
发送。
然后,她拿起那份《仁心医院意外事件调查报告》,走到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碎纸机旁。机器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声,锋利的刀口闪烁着寒光。
她将报告的一角,缓缓送入碎纸口。
“滋啦——”
脆弱的纸张瞬间被绞成细碎的雪片。
徐贞雅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承载着血泪和谎言的碎片,如同看着许家即将到来的结局。
白山茶在黑暗中静静伫立,花瓣边缘凝结的冰棱,折射出窗外城市冰冷的光,锋利如刀。恐惧的回响在德威亚上空盘旋,而尘封的血迹,即将成为点燃复仇烈焰的引信。她转身,走向那幅巨大的落地窗,凝视着脚下这片埋葬着她生母、也即将埋葬她仇敌的钢铁丛林。眼底的冰焰,无声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