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立皇后的圣旨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宫闱的每一个角落。凤仪宫虽因新后之名而更显尊贵,却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重压之下。太皇太后的震怒未息,朝中非议隐隐,沈晚唐这位准皇后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放在放大镜下审视。
皇长子赫清钰(阿玉)带来的短暂喜悦,很快被这压抑的氛围冲淡。沈晚唐深居简出,精心照料襁褓中的阿玉。
然而,一条淬毒的暗流,正借着“关怀”与“闲谈”的名义,悄然涌动。
御花园的“无心”之语:
一日午后,阳光和煦。赫临宵难得抽身至御花园散心。远远见太皇太后在临水亭中,沈怜雪侍立一旁。赫临宵本想绕开,却被太皇太后叫住。
“皇帝来了。”声音平淡。
赫临宵上前行礼:“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沈怜雪垂首恭立。
太皇太后目光扫过赫临宵:“皇长子近来可好?哀家有些日子没见着了。”
提起儿子,赫临宵神色稍缓:“劳皇祖母挂念,阿玉很好。”
“那便好。”太皇太后点头。
沈怜雪适时地、带着几分天真喜悦插话:“是呢!奴婢前日去凤仪宫替太皇太后送些小物件给大皇子殿下,远远瞧了一眼。殿下长得可真是玉雪可爱,精神头十足!” 她语气欢快。
赫临宵面色更缓。
沈怜雪仿佛沉浸在回忆里,继续笑道:“奴婢瞧着大皇子殿下那眉眼…真是…真是…”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脸上露出困惑思索的神情,仿佛在努力找一个合适的词,“嗯…清俊得很…奴婢瞧着…竟有几分像…像瑞王殿下呢!尤其是那眉峰和眼尾的弧度…瑞王殿下如今的风采,大皇子殿下小小年纪就显出来了呢!到底是亲叔侄,血脉相连!” 她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小事,语气里只有对“血脉亲情”的感叹。
赫临宵脸上的温和瞬间冻结!他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茶水微溅!眼神倏地锐利如冰锥,带着惊疑与审视,首首刺向沈怜雪!一股寒气毫无征兆地从脚底窜起,首冲头顶!阿玉像临清?!
沈怜雪仿佛被他的目光和溅出的茶水吓到,脸上“天真”的笑容瞬间化为惊恐,慌忙跪下:“陛下恕罪!奴婢…奴婢只是瞧着大皇子殿下龙章凤姿,瑞王殿下也是人中龙凤,一时…一时觉得有几分神似…奴婢该死!奴婢绝无他意!” 她连连叩头,身体抖如筛糠,显得无比惶恐。
太皇太后适时皱眉,语气责备:“怜雪!胡言乱语!皇长子乃陛下嫡血,瑞王是亲王叔父,岂能随意比较?还不掌嘴退下!”
“是!奴婢该死!奴婢掌嘴!奴婢告退!” 沈怜雪抬起手,作势要打自己耳光,声音带着哭腔,在太皇太后的呵斥下,慌忙起身,低着头,脚步踉跄地退出了亭子,仿佛真的被吓破了胆。
亭中只剩下祖孙二人。死寂弥漫。赫临宵沉默地放下茶盏,指尖冰凉。那句“像瑞王”如同毒蛇的信子,反复噬咬着他的神经。他极力告诉自己这是无稽之谈,是贱婢的胡言,但怀疑的种子己然落下。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年在丽贵妃宫中,晚晚与临清之间那无声的默契和眼神交流…那绝非寻常!再看怀中阿玉(或回忆)…那眉眼…他猛地攥紧了拳!
太皇太后将孙儿铁青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尽收眼底,端起茶盏,轻轻撇沫,状似无意地低叹一声:“唉…这丫头,心是好的,就是嘴没个把门的。不过…临清那孩子,如今确实风姿卓然,温润如玉,也难怪…咳咳…” 她咳嗽两声,仿佛只是随口感慨,不再多说。
赫临宵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霍然起身,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皇祖母,孙儿想起还有紧急军务,先行告退!” 不等太皇太后回应,他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亭子,背影带着明显的烦躁与戾气。
佛堂里的“闲话”添油:
静心堂内,檀香袅袅。沈怜雪跪地为太皇太后捶腿。
“今日皇帝似乎余怒未消。”太皇太后闭目道。
沈怜雪声音轻柔惶恐:“都怪奴婢失言…奴婢只是见大皇子殿下实在可爱,瑞王殿下又常来宫中走动,奴婢瞧着…瞧着殿下那俊朗的眉眼…一时…一时就觉得有几分亲切…奴婢该死,绝不敢有半分亵渎皇长子之意!” 她反复强调“亲切”和“不敢亵渎”,却将“瑞王”与“皇长子眉眼”再次捆绑。
太皇太后撵动佛珠的手指微顿,声音听不出情绪:“祸从口出。皇长子乃龙脉,岂容妄议?”
“是,奴婢谨记。”沈怜雪应声。
静默片刻,太皇太后仿佛呓语:“临清…待沈氏,确是与旁人不同。当年在丽贵妃处,那份情谊…宫里老人,谁不看在眼里?” 话语悠长,深意难测。
帝王的猜忌与良娣的忧心:
凤仪宫内,赫临宵逗弄着阿玉。小皇子咿咿呀呀,十分可爱。赫临宵看着儿子酷似自己的轮廓,心中慈爱。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阿玉那双清澈明亮、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上时,沈怜雪那句“像瑞王”和太皇太后那句“情谊”如同魔咒般轰然炸响!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赫临清温润含笑的眉眼,与阿玉的轮廓瞬间重叠!一股混杂着嫉妒、猜疑和耻辱的怒火猛地窜起!他伸出的手骤然停在半空,眼神变得阴鸷冰冷,死死盯着阿玉的小脸,仿佛要从中找出什么确凿的证据!
“哇…” 或许是感受到父亲身上突然散发的戾气,阿玉不安地大哭起来。
“陛下!” 沈晚唐闻声连忙上前,心疼地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安抚,惊疑不定地看着赫临宵骤然变色的脸,“您…您吓着阿玉了?”
赫临宵猛地回神,对上沈晚唐清澈担忧却又带着一丝惊惧的眼眸,心头那点阴暗的猜疑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烦躁和刺痛!他无法忍受自己竟被一个贱婢的闲言碎语搅乱心神,更无法忍受这猜疑的对象是他最爱的女人和儿子!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朕没事!” 他几乎是低吼出声,猛地站起身,看也不看哭泣的儿子和惊愕的妻子,声音冰冷僵硬,“朕想起还有要事!晚些再来!” 说罢,他如同逃离般,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凤仪宫,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沈晚唐抱着啼哭孩子那茫然无助的身影。
沈晚唐紧紧抱着阿玉,感受着孩子小小的身体因哭泣而颤抖,她自己的心也沉入了冰冷的谷底。皇帝刚才看阿玉的眼神…那冰冷的审视和一闪而过的…厌恶?让她浑身发冷,如坠冰窟。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浓重的乌云,沉沉地压在了她的心头。
深宫暗角。沈怜雪对着铜镜,指尖抚过自己与沈晚唐八分相似的眉眼,镜中映出她脸上那抹扭曲而快意的笑容。
“像瑞王…情谊…呵呵呵…” 她无声地低语,如同毒蛇吐信,“沈晚唐,猜忌的种子己经种下…等着看吧,看这帝王的疑心,如何将你的美梦…碾得粉碎!这后位?是送你上青云的梯,也是送你下地狱的门!” 她精心编织的毒网,己无声收紧,只待那致命一击的到来。凤仪宫的上空,阴云密布,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