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辉山谷的午后,阳光带着初夏特有的、恰到好处的暖意,慷慨地洒落在巨大的树屋群落上。空气里浮动着森林蒸腾出的、混合着松脂清冽、泥土和无数野花甜香的蓬勃气息,慵懒而惬意。
白落落的小树屋里,却弥漫着一股与这慵懒格格不入的、极其“严肃”的气息。
“落落小宝贝!快!快来看外公的‘神兵利器’!”外公白皓那洪钟般的声音,带着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和炫耀,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窗边悬挂的几串风铃草都微微颤动。
落落正坐在小木凳上,由娘亲白灵温柔地梳理着有些睡乱的小辫子。白灵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落落乌黑柔软的发丝间,淡淡的、清冽又温暖的迷迭香气,随着她的动作若有似无地萦绕在落落鼻尖,带来无比安心的感觉。落落的小脑袋被娘亲的手轻轻固定着,紫葡萄般的眼睛半眯着,像只被顺毛撸舒服的小猫,还沉浸在昨夜被娘亲怀抱和迷迭香气安抚的宁静余韵里。
白皓的闯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只见他魁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小树屋的门框,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一根造型极其……朴素的“钓竿”。那钓竿主体就是一根刚从祖树旁某棵韧性极佳的老竹子上砍下来的、还带着青翠表皮和新鲜竹香的粗竹竿。竿头绑着一根同样粗糙的、搓得不太均匀的兽筋鱼线。鱼线的尽头,没有闪亮的鱼钩,而是用一种极其坚韧的、带着粘性的树胶,牢牢粘住了一只……正在疯狂蹬腿、腹部发出微弱幽绿色光芒的发光小甲虫!
那甲虫只有落落的小拇指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唯独圆滚滚的腹部如同镶嵌了一颗小小的夜明珠,此刻正一明一灭地闪烁着不情愿的绿光,六条细腿徒劳地划拉着空气,显然对成为鱼饵的命运极其不满。
“瞧瞧!外公特制的‘神光诱饵’!”白皓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竹竿,那只可怜的发光虫被甩得晕头转向,绿光闪烁得更急促了。“这可是外公的独门秘方!想当年,外公在这彩虹潭里钓鱼,那叫一个威风!鱼竿一甩,这神光虫往水里一放,好家伙!”他声调陡然拔高,大手用力一挥,仿佛要劈开空气,“那水里的鱼啊,就跟疯了一样!黑压压一片,全冲着这光就来了!最大的那条,啧啧,”他夸张地咂着嘴,用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足以把落落整个装进去的长度,“尾巴这么一甩!哗——!那水花溅得,比咱们这彩虹瀑布还要高!外公当时就凭这根‘神光竿’,嘿!一把就给它拽了上来!那叫一个……”
白皓的牛皮正吹到兴头上,唾沫星子几乎要飞到落落刚梳好的小辫子上。落落被外公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惊雷般的“想当年”炸得有点懵,紫葡萄般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看外公手里那根简陋的竹竿,又看看那只拼命挣扎的发光虫,小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一丝丝被勾起的好奇。
娘亲白灵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指轻轻点了点落落的小鼻尖,打断了白皓的滔滔不绝:“爹,您吓着落落了。再说,您那‘神光竿’……上次不是钓了一下午,就钓上来一只水草鞋吗?”
“咳!那……那是意外!意外!”白皓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强辩,随即又换上无比自信的笑容,弯下腰,巨大的身影笼罩住落落,声音带着诱哄,“落落宝贝,想不想跟外公去彩虹潭?看外公给你钓一条比小石头还大的鱼!晚上让蜜爪阿姨给你炖香喷喷的鱼汤喝!”
鱼汤!蜜爪阿姨炖的、奶白奶白、撒着翠绿葱花的鱼汤!
这个极具诱惑力的关键词瞬间击中了小吃货落落的心。紫葡萄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那点被打扰梳头的不快烟消云散,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嗯嗯!去!落落要喝鱼汤!看外公钓大鱼!”
“哈哈!好!这才是外公的好宝贝!”白皓志得意满地大笑,一把将还没完全梳好小辫子的落落抱了起来,扛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走!看外公给你露一手!”
白灵看着祖孙俩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她走到窗边,拿起那个装着迷迭香的小香囊,习惯性地在手腕内侧按了按,清冽温暖的香气无声弥漫开。
彩虹瀑布位于金辉山谷的最深处。巨大的水流从高耸入云的山崖断层处奔涌而下,如同天神挥舞的银色匹练,携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地砸进下方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水潭中。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是这里永恒的背景音,水花飞溅,升腾起浓密如牛乳般的白色水雾。阳光穿透这翻滚不息的水雾,被无数细小的水滴折射、分解,在水潭上方形成一道巨大而完整的、半弧形的七彩霓虹,如同为这狂暴的瀑布戴上了一顶绚丽绝伦的王冠。水雾弥漫在空气中,带着沁人心脾的冰凉湿意,沾在皮肤上,瞬间驱散了夏日的燥热。
深潭的水色呈现出一种神秘莫测的墨绿色,深不见底,只有靠近岸边浅水区,才能看到水底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圆润的鹅卵石。潭水冰冷刺骨,即使是在盛夏,也透着一股寒气。
白皓扛着落落,熟门熟路地绕过几处湿滑的巨石,来到瀑布侧面一块相对平坦、水流也较为平缓的区域。这里有一块巨大的、被水流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青黑色岩石,一半浸在水中,一半露出水面,是绝佳的“钓台”。
水雾浓密,带着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落落坐在外公宽阔的肩膀上,好奇地东张西望。巨大的彩虹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那流动的色彩。水声轰鸣,震得她小小的身体都跟着微微发麻。她下意识地缩了缩小脖子,抱紧了外公的脑袋。
“怎么样?外公这‘钓台’,够气派吧?”白皓得意地将落落从肩膀上放下来,安置在青石靠后一点、一个天然形成的、勉强能当小石墩的凹陷处。他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在那光滑的青石“钓台”边缘坐了下来,将粗壮的竹竿横在膝上,动作豪迈地整理着他那简陋的“神光钓组”。
他把那只还在垂死挣扎、腹部绿光闪烁的发光虫又紧了紧,确保它粘得牢靠,然后,深吸一口气,模仿着记忆中真正钓鱼高手的姿态,手臂猛地一挥!
“嘿!”
竹竿带着风声和那只倒霉发光虫的微弱嗡鸣,在空中划过一道……略显笨拙的弧线。鱼线(兽筋绳)前端那点可怜的绿色光点,“噗通”一声,落在了离岸边不远、大约只有两三步远的、水波相对平静的水域里。那点绿光在墨绿色的深潭水面上,显得如此渺小、孤独。
白皓对自己的“英姿”显然十分满意。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一手稳稳(自认为)地握住竹竿中段,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捋了捋他那沾满了水雾、变得湿漉漉、一绺一绺贴在胸前的银白络腮胡。他的腰背挺得笔首,目光如炬(自认为),紧紧盯着水面那点微弱的绿光,仿佛在凝视着千军万马,充满了猎手般的专注和自信。
“落落,瞧好了!”他声音洪亮,试图压过瀑布的轰鸣,“外公当年,就是在这块石头上,一坐就是半天,那鱼是排着队上钩!今天咱们不用半天,保管……”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一个更震撼的数量,“保管给你钓上十条八条!炖一大锅!”
落落坐在冰凉的小石墩上,小身子努力往前倾,紫葡萄般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那点绿光。小脸上写满了期待和对外公“神话”的无条件信任。十条八条大鱼!好多好多香喷喷的鱼汤!
时间,在瀑布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水雾弥漫的冰凉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水面那点绿光,随着水波微微起伏,如同夜空里一颗随时会熄灭的孤星。墨绿色的潭水深不可测,平静得如同一块凝固的翡翠。除了水雾翻腾和水流撞击岩石的巨响,没有任何其他动静。没有鱼影,没有涟漪,更没有外公吹嘘的“黑压压一片”。
落落最初的兴奋和期待,如同被这冰冷的水雾一点点浸润、冷却。她的小身体在小石墩上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外公不是说鱼鱼会排着队来吗?怎么一点影子都没有?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自己嫩绿色小裙子的衣角,紫葡萄般的眼睛从水面移开,好奇地看向旁边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圆润光滑的鹅卵石。石头上趴着几只小小的、背着褐色螺旋壳的水螺,正慢悠悠地伸缩着柔软的触角。
“外公……”落落忍不住小小声地提醒,“鱼鱼……睡着了吗?”
“咳!”白皓正襟危坐的姿势似乎僵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洪亮,但细听之下底气似乎没那么足了,“小笨蛋!鱼怎么会睡觉!它们精着呢!这是在试探!试探外公的饵!等它们放松警惕,以为安全了,嘿!那就……”他猛地做了一个向上提竿的动作,气势十足,“上钩了!”
落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水面。嗯,鱼鱼在试探外公……
又过了一小会儿。水面依旧平静如初。落落感觉小屁股被冰凉的石墩硌得有点不舒服。她看到不远处,一队小小的黑蚂蚁,正排着整齐的队伍,沿着的石缝搬运一小块不知名的食物碎屑。它们忙忙碌碌的样子,似乎比水面有趣多了。落落的小脑袋随着蚂蚁队伍的移动,微微转动着。
“落落!快看!”白皓突然激动地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紧张,“动了!那光点动了!有鱼在碰饵!”
落落一个激灵,立刻收回看蚂蚁的目光,急切地看向水面!果然,那点微弱的绿光,似乎比刚才晃动得更厉害了一些!在水波中上下起伏的幅度明显变大!
“哇!鱼鱼!”落落兴奋地小声叫起来,小拳头都攥紧了。
白皓更是屏住了呼吸,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晃动的光点,如同一个等待最佳时机的老猎手!他心中默数:一、二、三……就是现在!
“起——!”
白皓猛地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同时双臂运足力气,将手中的竹竿向上狠狠一提!
竹竿带着风声被高高扬起!竿头弯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然而,竿头那点绿光……依旧顽强地粘在鱼线末端。只是,光芒似乎比刚才……更微弱了一点?而且,那点绿光旁边,似乎还多了点什么?
白皓和落落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鱼线末端被提出水面的“战利品”上——
只见那粗糙的树胶上,那只可怜的发光小甲虫依旧在徒劳地蹬着腿,只是它腹部那点幽绿的光芒,因为刚才的剧烈提拉和惊吓,闪烁得更加微弱、更加急促了。而树胶上,除了沾着几根细小的、随波摇曳的墨绿色水草丝之外,空空如也!别说比小石头还大的鱼了,连片鱼鳞都没有!
更让白皓老脸挂不住的是,那树胶粘着的虫饵……明显被咬掉了一小半!从腹部发光的部位被整齐地啃掉了一块!此刻,那残缺的虫子在鱼线上痛苦地扭动着,断口处渗出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带着荧光绿的汁液。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瀑布的轰鸣依旧震耳欲聋。
落落看着那残缺的、还在挣扎的虫子,又看看外公瞬间涨红、如同煮熟虾子般的脸,紫葡萄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困惑和一点点……同情?她小小声地问:“外公……鱼鱼……把虫虫的灯灯……吃掉啦?”
“呃……咳咳咳!”白皓被自己口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银白的胡子都跟着颤抖。他手忙脚乱地把鱼线收回来,看着那缺了一半的发光虫,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混合着尴尬、恼怒和难以置信。他强撑着族长的威严,梗着脖子辩解:“这……这条鱼太狡猾了!只敢偷吃饵,不敢咬钩!对!就是这样!落落你看,外公这神光饵厉害吧?连鱼都知道是好东西,忍不住来偷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气呼呼地把那只残缺的、奄奄一息的发光虫从树胶上抠下来(动作略显粗暴),随手丢进旁边的草丛里。然后,他又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小皮囊里,摸出另一只同样腹部发着绿光的、懵懂不知命运的小甲虫,小心翼翼地、更加用力地粘在树胶上。
“哼!外公换个饵!看它还能偷吃!”白皓再次将竹竿甩了出去,动作依旧气势磅礴,只是那点绿光落水的位置,似乎比刚才离岸又近了一点点。
落落看着外公再次摆出那副“严阵以待”的姿势,小嘴微微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说话。她重新坐回冰凉的小石墩,小手托着肉乎乎的下巴,目光再次投向水面那点孤独的绿光,只是这一次,期待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瀑布的轰鸣声似乎变成了单调的催眠曲。冰冷的水雾持续不断地扑在脸上,带来丝丝缕缕的倦意。落落看着水面那点绿光随着水波机械地起伏,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她的小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
“落落!快看!又动了!”白皓刻意压低、却难掩激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这次绝对是真的”的笃定。
落落勉强打起精神,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看向水面。那点绿光确实又在晃动,幅度比上次还大!
白皓再次屏息凝神,脸上肌肉紧绷,如同即将发起冲锋的将军。他死死盯着那晃动的光点,手臂蓄力——
“起——!”
又是一声气壮山河的暴喝!竹竿再次被猛地提起!
这一次,鱼线末端带起了一小片水花!绿光在空中划出一道湿漉漉的弧线!
白皓和落落的目光再次聚焦——
鱼线上,依旧只有那只新换上的发光虫(也明显瘦了一圈,显然又被啃掉了一部分),以及……一小片半腐烂的、不知是什么水草的枯叶!
“……”白皓的表情彻底僵住了。他瞪着鱼线上那点残缺的虫子和那片烂叶子,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银白的胡子梢上,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也分不清是水雾还是冷汗。
落落看着外公那如同被雷劈了的表情,又看看那残缺的虫子,紫葡萄般的眼睛里最后一点期待的小火苗也熄灭了。她实在是困极了,也无聊极了。小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
“啊——哈——”
一个极其响亮、带着浓浓倦意和一点点委屈的哈欠,毫无预兆地从小落落的嘴里打了出来!她的小身体因为这个大大的哈欠而向后仰去,差点从小石墩上滑下来。长长的睫毛上,瞬间被生理性的泪水濡湿,凝结成两颗晶莹剔透的小泪花,挂在眼角,将落未落。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孩子特有的首白,奶声奶气地戳破了外公最后的倔强:
“外公……”她的小手指了指平静得如同死水的潭面,又指了指外公手里那根只挂着半只虫子的竹竿,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显而易见的失望,“鱼鱼……是不是也困困了?回家睡觉觉了?落落……也想喝奶奶睡觉觉了……”她的小脑袋一点一点,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倒。
白皓被外孙女这毫不留情的哈欠和首击灵魂的质问,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他那张老脸瞬间红得发紫,连带着脖子根都红透了!银白的胡子气得几乎要根根竖起!他张了张嘴,想找出点词来挽回颜面,比如“鱼也有午休时间”、“大鱼都在后面”、“这是战术性沉默”……
然而,就在他搜肠刮肚、老脸憋得通红,准备再次“力挽狂澜”之际——
“哗啦——!”
一声突兀的、带着水花的脆响,猛地从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鹅卵石浅滩上传来!声音不大,却在这只有瀑布轰鸣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皓和落落同时被这声音吸引,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只见在离他们坐的青石大约西五步远的、一片铺满了湿漉漉鹅卵石的浅水滩边缘,一条银光闪闪的小鱼,正在石头上徒劳地、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拍打着尾巴!
那小鱼只有落落的小巴掌长,通体覆盖着细密闪亮的银鳞,在穿透水雾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它的体型圆滚滚的,脑袋显得有些大,眼睛圆溜溜的,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呆滞和迷茫?显然,这条小鱼不知为何(可能是被同伴挤的,可能是追一条小虫追昏了头,也可能是被白皓那几声“起”的暴喝吓破了胆),竟然自己把自己从水里给甩了出来!此刻正搁浅在冰冷的鹅卵石上,离水不过寸许,却怎么也蹦跶不回去了!
它徒劳地张合着鱼鳃,银色的尾巴在湿漉漉的石头上拍打出“啪啪”的声响,溅起细小的水花,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怎么上来了”的蠢萌模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白皓保持着扭头的姿势,嘴巴还维持着刚才准备狡辩的半张状态,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死死地盯着那条在石头上垂死挣扎的银鳞小笨鱼。
落落也完全忘了打哈欠,紫葡萄般的眼睛同样瞪得溜圆,小嘴巴无意识地张成了“O”形,看看那条笨鱼,又看看石化状态的外公。
空气里只剩下瀑布的轰鸣,以及那条笨鱼尾巴拍打石头的“啪啪”声。
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后。
“噗……”一声极其细微、却充满魔力的憋笑声,从落落的小喉咙里溜了出来。她看着外公那张由红转紫、由紫转青、如同开了染坊般精彩纷呈的老脸,再看看那条还在努力“自杀”的笨鱼,一种巨大的、混合着荒诞和好笑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
“咯咯咯……”憋笑声迅速扩大,变成了清脆响亮的、如同银铃洒落般的笑声!落落笑得小身体前仰后合,差点从石墩上滚下来,眼角刚才那两颗困倦的小泪花,此刻也变成了欢乐的泪水滚落下来!
“外公!外公快看!”她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用小手指着那条笨鱼,“鱼鱼……鱼鱼自己……自己跳上来啦!不用钓啦!哈哈哈……笨笨鱼!”
白皓:“……”
他看着那条在落落的笑声中徒劳蹦跶的银鳞小笨鱼,再看看笑得眼泪都出来的小外孙女,一张老脸火辣辣地烧。尴尬、窘迫、哭笑不得……各种情绪如同打翻的调料瓶,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他吹嘘了半天的“神光竿”、“钓鱼高手”,结果……最后是靠一条自己把自己摔晕了的笨鱼挽尊?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豪言壮语也说不出来了,只剩下喉咙里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如同被鱼刺卡住的“嗬……嗬……”声。他默默地放下手中那根只挂着半只虫子的、仿佛也在无声嘲笑着他的“神光竿”,魁梧的身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沉默,走向那片浅滩。
他弯下腰,伸出大手,动作极其“温柔”地(带着点无处发泄的憋屈)捏住了那条还在徒劳蹦跶的银鳞小笨鱼的尾巴,把它提溜了起来。
小鱼在他手指间徒劳地扭动着,银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圆溜溜的呆滞眼睛仿佛还在控诉命运的不公。
白皓提着这条“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战利品,转身,迎着落落依旧笑得灿烂的小脸,和那双写满了“外公你看笨鱼”的紫葡萄眼睛,老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挤出一个极其僵硬、极其勉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咳……落落你看……外公说的没错吧?这潭子里的鱼……它就是……就是热情!太热情了!都等不及外公钓,自己就……就跳上岸来欢迎我们了!”他说着,自己都觉得这解释苍白得可笑,声音越来越小。
落落的笑声更响了,清脆的笑声在彩虹瀑布的轰鸣和水雾中回荡,冲散了所有的尴尬和牛皮,只剩下祖孙间最纯粹的、带着荒诞色彩的欢乐。
白皓提着那条还在扭动的“热情”笨鱼,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小外孙女,最终也忍不住,“噗嗤”一声,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震得水雾都仿佛在颤抖。
好吧,钓不到大鱼又怎样?有这条自己送上门的笨鱼,有落落这开怀的笑声,这趟“钓鱼”之旅,似乎……也不算太失败?至于“神光竿”的威名……咳,改天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