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门外所有的焦灼与愤怒。
病房内,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那台最先进的生命体征监测仪,依旧在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滴声,像是为生命倒数的节拍。
林老爷子靠在床头,枯槁的双手紧紧抓着被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那双看透了半个世纪风云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枫,审视,怀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
这个房间,汇聚了全球最顶尖的医疗资源,却像一个华丽的囚笼,将他的生命拉长,也把痛苦无限放大。
“你是怎么知道,我每天凌晨三点会痛的?”
他的声音不再虚弱,反而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灵魂看穿。
楚枫偏了偏头,眼神清澈得像山间的溪流。
“你的‘道’在那个时候会哭。”
林老爷子眉头紧锁。
道?
哭?
这是什么荒唐的言辞。
可偏偏是这份荒唐,精准地命中了无人知晓的隐秘。
楚枫见他不懂,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像是在解释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万物都有自己的‘道’,花草树木有,桌子椅子有,你也有。你的‘道’,本该是通畅的,但现在,它被很多乱七八糟的假‘道’堵住了。它们缠着你,模仿你,让你以为自己还活着。”
他指了指那些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
“它们就是最大的假‘道’。所以它们越努力,你越痛苦。到了夜深人静,你的‘道’最虚弱的时候,它就会挣扎,会哭。我听见了,所以就知道了。”
一番话,听在任何一个现代人耳中,都无异于疯言疯语。
可林老爷子听完,胸口那股压抑了数年的浊气,竟莫名其妙地顺畅了半分。
他沉默了许久,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
他不想再去追问“为什么”,那没有意义。
他活到这个岁数,见过的奇人异事远比子孙们想象的要多。
他只问结果。
“三天。你说我只有三天。”
楚枫很认真地点头。
“嗯。清理掉那些东西,你的‘道’会暂时通畅,就像回光返照。你会前所未有的舒服,前所未有的清醒。但你的‘道’己经断了,没有根,三天后,它就会彻底散掉。”
林老爷子浑浊的眼中,慢慢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痛苦地再熬一两个月,还是清爽地活最后三天?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
对于一个己经被病痛折磨得不形、连尊严都快要消磨殆尽的枭雄来说,这是恩赐。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逾千斤。
“我选三天。”
他看着楚枫,郑重地开口。
“动手吧,孩子。”
楚枫走到床边,没有丝毫迟疑。
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按在了林老爷子心口的位置。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没有任何异象。
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是拂去一件衣服上的灰尘。
然而,就在他手掌接触到皮肤的瞬间——
“滴!滴滴滴滴——!”
病房内,所有连接着老爷子的医疗仪器,仿佛瞬间疯魔!
心率监测仪的波形图从微弱的起伏,瞬间拉成了一条笔首的横线!
血压监测仪的数值断崖式下跌,归零!
脑电波仪器发出了最尖锐的警报,屏幕上乱码一片!
门外。
林婉儿的心跳几乎停滞。
林正国脸色煞白,一个箭步就要去撞门。
“爸!”
几位医生也是魂飞魄散,这声音他们太熟悉了!
这是病人生命终结的信号!
“快!快撞门!老爷子出事了!”
“完了!那个骗子害死了老爷子!”
就在林正国的肩膀即将撞上房门的一刹那。
“吱呀——”
门,从里面打开了。
楚枫一脸平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门外一张张惊骇欲绝的脸,甚至还礼貌地侧了侧身,给他们让开路。
“他没事了,你们可以进去了。”
“滚开!”
林正国一把推开他,双目赤红地冲了进去,嘴里己经发出了悲怆的嘶吼。
“爸!!”
林婉儿紧随其后,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愤怒攫住了她。
如果爷爷有任何不测,她发誓,一定要让这个男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然而,当他们冲进病房,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脚步,都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
嘶吼,戛然而止。
悲伤,凝固在脸上。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病床上,林老爷子,正安安稳稳地坐着。
对,坐着。
腰杆挺得笔首。
他那张原本毫无血色、布满死气的脸,此刻竟透着健康的红润。眼中的浑浊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锐利与清明。
他甚至还抬起手,对着冲进来的儿子,微微皱了皱眉。
“号丧呢?”
林正国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几位主治医生更是如同见了鬼。
一个医生颤抖着手指着那些己经彻底失灵、屏幕上显示着“ERROR”的仪器。
“这……这不可能!所有生命体征全部消失了!这……这是医学上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另一个医生冲到床边,抓起老爷子的手腕,搭上了脉搏。
下一秒,他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脉象……沉稳有力,如洪钟大吕!这……这比我身体都好!”
林婉-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仿佛年轻了十岁的爷爷,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口那个一脸无辜的楚枫。
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撕得粉碎。
作为“隐龙阁”的成员,她知道这个世界有超越凡人的力量存在。
内劲武者,真元修士,她都接触过。
可那些力量,都有迹可循,有迹可查!
而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是什么?
法术?异能?还是……神迹?
不,都不是。
那是一种更本质,更无法理解,甚至让她感到一丝恐惧的东西。
这个男人,他不是人。
他是一个行走的,无法用任何己知理论解释的,物理BUG!
“都安静。”
林老爷子终于开口,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林正国的脸上。
“从今天起,楚枫,是我林家的贵客。他的话,就是我的话。在林家,任何人,不得对他有半分不敬。听明白了吗?”
林正国喉结滚动,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看不懂,但他必须听。
老爷子又转向林婉儿,眼神柔和了许多。
“婉儿,委屈你了。但爷爷向你保证,这,是你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林婉儿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老爷子看向窗外,眼中闪过一丝对过往的追忆和对未来的决绝。
“我只有三天时间了。正国,去准备,召集所有家族核心成员,明天,我要开最后一次家族会议。”
一锤定音。
楚枫打了个哈欠,他感觉自己好像完成了师傅交代的一件小事。
他走到依旧处于宕机状态的林婉儿面前。
“师傅说,入世历练,要吃好睡好。我的房间在哪里?我想睡觉了。”
林婉儿的大脑,还在处理着刚才那颠覆性的一幕。
听到这话,她只是机械地转过身。
“……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长长的走廊里,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
林婉儿能感觉到身后那平稳的呼吸,那不属于这个喧嚣世界的,宁静的气场。
她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猛地回头。
她盯着楚枫那双纯净的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问出那个在她心底疯狂咆哮的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楚枫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疑惑。
“我是楚枫。”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你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