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洛斯的碧绿眼眸中,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数据流飞速闪过。她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正在解析小石指令中“打晕”与“打碎”这两个概念的本质区别。一个要求施加足以中断生物机能、但又不能破坏其物理结构的精准力道;另一个则是从原子层面将其彻底湮灭。
这其中的能量输出,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在小石紧张的注视下,伊卡洛斯似乎完成了计算。她身形一晃,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便己经出现在了那只惊魂未定、正准备转身逃跑的巨蛙侧面。
没有惊天动地的拳头,甚至没有挥臂的动作。
她只是抬起了手,用手掌的侧面,如同一位优雅的贵妇在行礼般,对着巨蛙那庞大头颅的侧下方,轻轻一切。
“……”
预想中的“噗嗤”声没有传来。
那只巨蛙只是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两只灯笼般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神采,庞大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软绵绵地向侧面倒了下去。“咚”的一声闷响,砸在草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它睡着了。
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伤口,皮肤完好无损,甚至连一点擦伤都没有。就像一个玩累了的孩子,陷入了无比香甜的沉睡。
“呼……”小石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倒在满是黏腻液体的草地上。
总算……总算是保住了一个任务凭证。
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任务要求是讨伐三只,现在一只活捉,两只“尸骨无存”。这怎么交差?总不能跟公会的人说,另外两只被风吹走了吧?
他看着那两片被血肉浸染得如同地狱绘图般的草地,一个荒诞却又不得不做的念头冒了出来。
“伊卡洛斯,”他疲惫地抬起头,“把……把那些东西,都收拾一下。”
“是,主人。”
“挑大的、看起来还算完整的,都堆到一起。”小石捂着脸,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对,就是那块,看起来像大腿……算了,不管它像什么,捡起来!还有那片……天知道是什么的皮,也一起!”
于是,在这片新手平原上,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一个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少年,有气无力地指挥着。一个纤尘不染、面无表情的粉发少女,则像是在进行最精密的考古工作一样,小心翼翼地将一片片碎肉、一块块骨头、一团团组织从草地里捡拾起来,然后一丝不苟地将它们堆叠成一座……肉山。
当两人终于回到阿克塞尔城镇门口时,天色己经接近黄昏。
守城的卫兵看到他们的瞬间,手里的长戟都差点掉在地上。
一个男人,浑身像是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红的绿的糊成一片,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腥臭,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的生无可恋。
一个少女,漂亮得不像话,却扛着一座由各种模糊血肉堆成的小山,另一只手还像拖死狗一样,拖着一只昏迷不醒的、完整的巨型青蛙。
这组合……太有冲击力了。
当小石拖着沉重的步伐,推开冒险者公会那扇熟悉的木门时,里面喧闹、嘈杂、混杂着酒精与汗水味道的空气,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哐当。”一个喝醉的冒险者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了门口。钉在了那个一身血污的男人身上,钉在了他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女身上,最后,汇聚到了那只被拖进来的完整巨蛙,以及少女肩上那座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肉山”上。
“那……那是……巨型青蛙?”一个冒险者结结巴巴地开口。
“三只……讨伐任务?他……他完成了?”
“开什么玩笑!你看他那副样子,像是被十只巨蛙轮流吞进去又吐出来一样!怎么可能完成任务!”
“可……可那女孩是怎么回事?她身上怎么一点伤都没有?连点灰尘都没有!”
“那堆肉是什么玩意儿?难道是……另外两只?”
之前那些围着公告栏嘲笑小石的冒险者们,此刻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像铜铃,脸上的表情混合着震惊、困惑、以及一丝无法理解的恐惧。
他们想不通,完全想不通。一个幸运值为1的菜鸟,是如何带着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在看起来经历了地狱般的战斗后,不仅活了下来,还带回了如此……如此夸张的战利品?
这不魔法,这不科学,这甚至不“异世界”!
所有的视线,最终都不由自主地从狼狈的小石身上移开,聚焦到了那个平静得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的伊卡洛斯身上。
“欢……欢迎回来。”接待柜台后,露娜小姐的职业性微笑己经完全僵在了脸上。她看着公会门口那堆积如山的蛙肉,看着那只昏迷的巨蛙,表情从震惊,到探究,最后化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她飞快地完成了任务鉴定和报酬结算,当她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推到小石面前时,那看向小石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最初的同情和劝退,反而多了一丝……古怪的探寻。
关于那个幸运1新人的传言,在小石领完钱转身离开的瞬间,便如同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公会。
但传言的版本,却朝着一个离奇的方向狂奔而去。
“喂,你听说了吗?那个叫小石的新人,他根本不是自己打的!”
“废话!就他那幸运1的属性,能活着回来都是奇迹了!问题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关键是那个女孩!你们看到了吗?那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她才是真正的高手!”
“没错!我敢打赌,那两只被打成肉酱的青蛙,肯定是那女孩干的!太残暴了!那新人估计是被吓成那副德性的!”
“嘶……这么说,那个新人,是靠着那个女孩才完成任务的?他走了什么狗屎运,能找到这么一个强大的保镖?”
“保镖?我看是‘宠物’吧!你看那女孩对他言听计从的样子,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偶。这小子,不知道从哪拐来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怪物少女啊!”
于是,一个全新的、坚不可摧的流言诞生了。
小石,那个幸运值为1的倒霉蛋,他的名声非但没有因为完成任务而有任何好转,反而变得更加古怪。
他成了众人眼中,“靠女人吃饭的究极小白脸”。
以及,“运气差到极点,却又走了足以遭天谴的狗屎运的家伙”。
“总计……三万厄里斯。”
小石坐在旅馆廉价的房间里,将钱袋里的钱币倒在桌上,一枚一枚地数着,心情复杂。
三只巨型青蛙,一只五千,两只因为被破坏得太严重,只算了一半的材料费,加起来一万厄里斯。再加上新手奖励的两万。
这笔钱,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足以让他们在阿克塞尔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
金钱的问题,暂时解决了。
他抬起头,看向窗边。伊卡洛斯正安静地站在那里,凝望着窗外的月色,粉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美得像一幅画。
可小石知道,这幅画的背后,隐藏着足以将整个世界都打成马赛克的力量。
如何掌控这股毁灭性的力量,避免下一次任务目标也变成一地碎肉,成了他眼下最优先,也最头疼的课题。
同时,他那刚刚在公会里新鲜出炉的、奇特的“名声”,又会为他吸引来怎样意想不到的麻烦?
小石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自己的异世界冒险,从一开始,就驶向了一个充满未知与荒诞的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