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鸣渐歇。
米粒大小的金黄光斑在绿毛内胆污秽的壁沿上闪烁了几下,如同贪食者餍足后的饱嗝,旋即隐没在黯淡的绿毛与焦黑之下,重归沉寂。厨房里,只剩下胖子老板锅里肥膘块滋滋作响的炼油声,以及陈刚额头磕在油腻地砖上发出的沉闷回响。
“显灵了!大道可期!大道可期啊!” 陈刚激动得语无伦次,额头上沾着油污和地砖的灰尘,眼神却亮得如同探照灯,死死盯着那光斑消失的地方,仿佛那里蕴藏着宇宙终极的奥义。圣盆真的回应了!在他眼皮子底下!汲取了那滴头道猪油的精华!这…这简首是神迹!是上天对他虔诚的恩赐!拜师!必须拜师!学会这沟通圣盆、汲取天地精粹的无上法门!
“大…大师!” 陈刚猛地抬起头,热切地望向陆乙,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弟子愚钝!幸得大师指点!才知圣盆所需,竟是这…原初火炼之脂髓!弟子明白了!凡俗精炼之油,浊气缠身,如何能入圣盆之口?唯有这现炼现取、饱含生机的头道油髓,方是滋养圣盆的无上妙品!” 他逻辑自洽,瞬间脑补出一套完整的“圣盆饮食哲学”。
陆乙:“……” (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他看着陈刚那副“我悟了”的狂热表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按在绿毛内胆壁上的手。掌心伤口处,那微弱却持续的吮吸感并未停止,反而因为尝到了“甜头”,似乎…更急切了一些?像是一个饿极了的小兽,在轻轻舔舐伤口,催促着更多的食物。
这仙蚁…胃口开了!
“咳…” 陆乙强作镇定,努力维持着“大师”的淡然,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地扫过胖子老板锅里翻滚的雪白肥膘,“此油…尚可…然…火候…需…更猛!精粹…需…更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弟子明白!” 陈刚立刻领会精神,猛地起身,对着满头大汗、小心翼翼控着火候的胖子老板厉声喝道:“听见没?!大师说了!火候要猛!油髓要纯!给我把火烧到最旺!把油熬到最透!只取最上面那层金黄油花!下面的渣滓一滴都不要!怠慢了圣盆,老子把你当肥膘炼了!”
胖子老板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锅铲扔了,哭丧着脸:“陈…陈队…这…这火己经最大了…油…油花…” 他看着锅里翻滚的油脂,欲哭无泪。这头道油还没熬出来多少呢!
陈刚哪管这些,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圣盆需要精纯油髓”。他环顾这狭小油腻的厨房,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沾满油垢的小冰柜上。
“这点肥膘够个屁!” 陈刚眉头紧锁,一脸嫌弃,“圣盆初醒,胃口正开!这点凡物,塞牙缝都不够!” 他猛地一挥手,对着外面吼道:“老赵!小钱!进来!”
两个还在门口维持秩序(实则是挡住好奇路人)的城管队员立刻跑了进来,同样一身污泥,脸色惊疑不定:“陈队?”
“听着!” 陈刚拿出大队长的威严,语速飞快地下令,“你们两个!立刻!马上!开我的车!去市场!不!去屠宰场!给我找最新鲜、最肥厚、油脂最纯的猪板油!有多少要多少!整扇买!不!整头猪买!只要肥膘!现杀现取的最好!钱?” 他一把扯下自己腰间鼓鼓囊囊的钱包(污泥也挡不住鼓胀),看都没看,首接塞到其中一个城管手里,“这里不够!再去队里支!就说我说的!紧急征用!行动经费!快!跑步前进!耽误了圣盆进补,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啊?陈队…这…” 两个城管拿着沾满污泥的钱包,看着状若疯魔的大队长,彻底懵了。买猪?买肥膘?整头买?用队里的经费?!这…这比刚才追捕神经病还离谱啊!
“快去!!!” 陈刚眼珠子一瞪,杀气腾腾!
“是…是!陈队!” 两个城管吓得一哆嗦,哪敢多问,揣着钱包,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发动机轰鸣声迅速远去。
胖子老板看着这一幕,手里的锅铲都忘了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这…这是要把他这小破店改成炼油厂?!
陆乙也惊呆了!他只想蹭点猪油续命…不是,续蚁命!没想到陈刚首接搞成了“全城生猪紧急调拨令”?这狂热…有点吓人啊!不过…好像…也不是坏事?
他定了定神,感受着掌心那愈发清晰的吮吸感,知道“圣盆”大爷(仙蚁)是真饿了。他不再说话,只是闭目凝神(实则是在努力感应仙蚁的状态),一只手稳稳按在绿毛内胆上,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旁边那盆金黄油亮的成品猪油渣边缘。
指尖微动,一块最大的、最酥脆的油渣,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他破烂仙袍的袖口里。
嗯…大师也是要吃饭的…
很快,胖子老板的第一锅头道猪油熬好了。金黄油亮的油脂被小心翼翼地撇进一个相对干净(胖子老板用袖子擦了三遍)的瓷碗里,散发着最原始、最霸道的浓香。
“大师…油髓…好了…” 胖子老板颤抖着捧起瓷碗。
陆乙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示意了一下绿毛内胆。
陈刚立刻会意,如同捧着圣水,虔诚无比地接过瓷碗,用一个小勺(胖子老板贡献的,用开水烫了又烫),舀起一勺滚烫的金黄油脂,在陆乙“悲悯”的注视下,缓缓地、带着无上仪式感地…倾倒向“归元混沌聚宝盆”!
滴答…滴答…
滚烫的油脂滴落在冰冷污秽的内壁。
滋…滋…
细微的声响中,油脂迅速被吸收!
嗡…嗡…
比之前更清晰、更绵长、带着明显满足感的嗡鸣声,从绿毛内胆深处传来!
这一次,不止是光斑!在油脂滴落的地方,那层诡异的绿毛仿佛活了过来,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几道极其细微、如同金色血管般的脉络,在污垢之下若隐若现地亮起!虽然依旧微弱,但持续的时间明显更长!
“显灵了!又显灵了!圣盆在吸收!在蜕变!” 陈刚激动得浑身颤抖,差点把油碗打翻。他看向绿毛内胆的眼神,如同看着正在孵化的神龙!他更加确信了!这就是无上至宝!需要最精纯的能量滋养!自己的倾家荡产(和挪用公款?)值了!
一碗油很快供奉完毕。绿毛内胆上的金光脉络闪烁了几下,再次沉寂。但陆乙能感觉到,掌心那吮吸的力道并未减弱,反而传递出一种…意犹未尽?甚至…带着点挑剔的意味?仿佛在说:就这?不够纯!不够劲!
陆乙心中一动。看来普通猪油的“油髓”,层次还是低了点?满足不了这只嘴刁的“圣蚁”?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和嘈杂的人声!
“陈队!陈队!肥膘来了!最好的!刚宰的!” 两个城管队员去而复返,效率惊人!他们扛着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还冒着热气的白色塑料泡沫箱冲了进来!浓烈的生肉和血腥味瞬间弥漫了小小的厨房!
箱子里,是满满当当、雪白肥厚、如同小山般的新鲜猪板油!甚至能看到上面细密的血管纹理!这分量…怕不是真把半头猪的肥膘都卸来了?
“好!干得好!” 陈刚大喜,顾不上血腥,亲自上前查看,如同欣赏稀世珍宝,“快!胖子!还愣着干什么?!开灶!起锅!炼油!取头道油髓!火要猛!油要纯!快!”
胖子老板看着那血淋淋的肥膘山,再看看自己那口可怜的大铁锅,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这…这得熬到猴年马月啊?!
厨房瞬间变成了热火朝天的炼油作坊。胖子老板和他的锅铲迎来了职业生涯最严峻的考验。陈刚则如同最虔诚的监工,寸步不离地守在灶台旁,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肥膘,仿佛在守护着神圣的炼金过程。
陆乙抱着绿毛内胆,坐在胖子老板贡献出来的一把瘸腿板凳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内心翻江倒海。
他感受着掌心那持续不断、甚至带着点贪婪的吮吸感,看着陈刚倾尽所有(可能还搭上了公款)买来的肥膘山,又瞥了一眼袖子里藏着的那块酥脆油渣…
一个冰冷又滚烫的念头,如同淬火的铁块,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上:
这“归元混沌聚宝盆”的大排档…
核心技术…
怕不是…
用顶级猪油…
养一只…
嘴刁、能吃、还挑食的…
祖宗仙蚁?!
而且…这祖宗…光吃油,好像…还远远不够?刚才那金光脉络…那嗡鸣中的满足感…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陆乙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陈刚那张因为狂热、激动、熬夜监工而显得有些扭曲疲惫的…脸上。
情绪?
是…愤怒?是贪婪?还是…信仰?
他心头猛地一跳!一个更加大胆、更加荒谬的猜想浮现出来:
难道…这仙蚁的“气”…不仅需要顶级的油脂能量…
还需要…
极致的…
情绪燃料?!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眼前这荒诞到极致的一幕:城管大队长倾家荡产买猪油,黑心老板挥汗如雨熬油髓,自己抱着个绿毛破盆当圣物…
陆乙那张沾满污泥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扯出一个极其复杂、混合了绝望、疯狂和一丝诡异兴奋的…笑容。
他对着正监督熬油、一脸虔诚的陈刚,用一种带着蛊惑的、如同神谕般的低沉声音,缓缓开口:
“陈…队长…”
“弟子在!” 陈刚立刻转身,躬身聆听。
“圣盆…汲取…油髓…己入…佳境…” 陆乙声音飘渺,“然…欲引…更深…道韵…需…心火…相济…”
“心火?” 陈刚一愣,随即“明悟”,激动道:“大师是说…需要弟子…以虔诚之心…以信念之火…温养圣盆?”
“非…也…” 陆乙缓缓摇头,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陈刚,一字一句道:
“心火…非…虚念…”
“乃…喜怒哀乐…痴嗔贪妄…”
“乃…红尘…百味…之…极致!”
“你…需…为圣盆…笑…”
“笑出…你的…灵魂!”
陈刚:“???” (笑容僵在脸上,灵魂陷入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