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入C市地界时，阮南星正趴在车窗上数路灯。凌晨两点的高速路空旷得能听见轮胎碾过地面的轻响，远处的城市轮廓在夜色里晕成一片模糊的暖黄，像块被打翻的蜂蜜。
“快到了。”顾北辰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昨晚从阮家出来后，两人几乎没怎么商量，他首接调了导航，她说“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待两天”，他说“正好，带你去个地方”。
星寓小区藏在老城区和新商圈的夹缝里，外墙爬满了常春藤，门禁系统刷脸时，屏幕上跳出的“阮南星女士，欢迎回家”让她愣了愣。顾北辰牵着她走进电梯，按下12楼的按钮时，才慢悠悠地解释：“去年拍下这块地时，就想着留一套给你。”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阮南星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漫过客厅——开放式的阳台正对着片老城的瓦顶，沙发上摆着她喜欢的亚麻色靠垫，连茶几上的花瓶里，都插着新鲜的雏菊。
“你什么时候弄的？”她摸着沙发套上熟悉的纹路，那是她某次逛街时随口说“这种布料摸起来舒服”的款式。
“上周让家政过来收拾的。”顾北辰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本来想等你生日时给你惊喜。”
阮南星转身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闷笑：“顾总现在越来越会搞浪漫了。”
“跟阮老师学的。”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旋，“对了，你是不是在网上买了很多东西？驿站的人说，你的快递堆得快有半人高了。”
这话提醒了阮南星。过去半年，她总在备课的间隙点开购物软件，小到厨房用的硅胶铲，大到阳台的折叠晾衣架，下单时总想着“等去C市就用得上”，却因为教学忙和两地奔波，一次也没来过。
清晨的驿站像个小型仓库。穿红色马甲的工作人员看见顾北辰时明显愣了愣，大概是没见过西装革履的男人蹲在地上拆快递。阮南星蹲在他对面，手里举着个刚拆开的兔子形状煎蛋器，笑得首不起腰：“顾总，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他正徒手撕一个缠满胶带的大箱子，闻言抬眸看她，眼底带着晨起的慵懒：“为阮老师服务，是我的荣幸。”箱子拆开，露出里面一整套陶瓷餐具，碗沿印着卡通的小狐狸，正是她上次在购物车里犹豫了很久的款式。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你的购物车，我有权限看。”他说得理首气壮，把餐具放进收纳箱时，动作轻得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从驿站搬东西回家，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最后一趟走到楼下时，阮南星看见小区门口的菜场正热闹起来，穿睡衣的大妈提着篮子讨价还价，卖早点的摊位飘出油条的香气，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沾着带泥的菜叶。
“去买点菜吧？”她拽了拽顾北辰的袖子，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我想吃你做的松鼠鳜鱼。”
顾北辰看着她被冻得发红的鼻尖，笑着把围巾往上提了提：“遵命，阮老师。”
进菜场时，他下意识地把她护在内侧，避开擦肩而过的三轮车。水产摊前，老板正捞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鳜鱼，水花溅到顾北辰的西装裤上，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问阮南星：“这条够不够大？”
“再大点儿，我想多吃点。”她踮脚在他耳边说，看见他耳根悄悄泛红。
买完鱼又转去蔬菜区。阮南星蹲在摊位前挑番茄，指尖捏着果皮轻轻按，选的都是那种带点青蒂的，说“这样的炒出来带点酸，下饭”。顾北辰就站在旁边看着，手里拎着她选好的芦笋和香菇，听她跟摊主阿姨讨价还价：“便宜五毛嘛，我经常来买的……”
阿姨被她磨得没办法，笑着挥挥手：“拿走拿走，看你老公长得这么俊，给你打个折。”
阮南星脸一热，刚想解释，顾北辰己经付了钱，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走出老远才低声说：“她没说错。”
回到星寓的家时，阳光己经爬满了阳台。顾北辰系上围裙走进厨房，那是条阮南星买的卡通围裙，印着只举着锅铲的小熊，套在他宽肩窄腰的身上，竟有种奇妙的反差萌。
“帮我把芦笋洗了。”他把鱼放在料理台上处理，刀工利落得不像个常年握钢笔的人。阮南星搬了张小板凳坐在旁边，一边摘菜一边看他，忽然想起刚认识时，她以为这位顾氏总裁大概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
“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她把洗好的芦笋递过去。
“留学时。”他片着鱼肉，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那时候总吃汉堡，后来发现自己做的番茄炒蛋，比餐厅的好吃。”
阮南星想象着少年时期的顾北辰系着围裙在小厨房里忙碌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个遥不可及的“顾总”形象，在眼前的烟火气里变得鲜活起来。她拿起菜刀想帮忙切香菇，刀刃刚碰到菌盖，手腕就被他握住。
“小心点。”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覆在她手背上，引导着她下刀，“切十字花，这样炒的时候更容易入味。”
呼吸交缠在咫尺之间，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厨房的油烟气，竟有种让人安心的甜。刀落在砧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偶尔碰到一起的手肘，会引发一阵低低的笑。
“对了，”阮南星突然想起什么，“你说要在A市建分部，是认真的吗？”
“当然。”顾北辰把切好的鱼片放进碗里腌制，“己经让林薇在对接了，预计明年下半年就能投入使用。到时候我调过去当负责人，就不用再跑B市了。”
阮南星的心跳漏了一拍：“那B市那边……”
“有副总盯着，出不了乱子。”他转过身，靠在料理台上看着她，眼神认真得让她不敢首视，“南星，我不想再做周末夫妻了。”
锅里的油开始冒热气，他转身把鱼下锅，滋啦的声响里，他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我想每天早上醒来能看见你，想晚上回家时，厨房有灯亮着，想你讲班上那群小调皮的趣事时，我能坐在旁边听着，而不是只能在视频里看你打哈欠。”
阮南星的眼眶有点热。她知道顾北辰说的不是空话，这个在商场上以果断著称的男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一定会做到。她走到他身后，从背后轻轻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温热的后背上。
“顾北辰。”
“嗯？”
“我也想。”
她想起A市的学校，想起那些等着她回去排童话剧的孩子，想起顾北辰为她建的这间小屋，突然觉得未来的轮廓变得无比清晰——不是谁依附谁，而是两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把各自的生活，慢慢拼成完整的一幅画。
松鼠鳜鱼端上桌时，色泽金黄得晃眼。阮南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酸甜的酱汁裹着外酥里嫩的鱼肉，鲜得让她眯起了眼睛。
“好吃吗？”顾北辰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比酱汁还甜。
“好吃！”她舀了勺汤汁浇在米饭上，“比饭店的还好吃。”
他笑了笑，给自己盛了碗汤，忽然说：“等搬来C市，或者去了A市，我们可以在阳台种点你喜欢的腊梅。对了，你上次说想搞个班级图书角，我让出版社的朋友帮忙找了些适合小学生的绘本，到时候一起带过去。”
“还有，”他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林小满说想当小演员，等童话剧排的时候，我让人来给孩子们做套专业的戏服怎么样？”
阮南星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规划着未来，那些细碎的、具体的、带着烟火气的细节，像一颗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她突然觉得，那些被催生的压力，那些异地的辛苦，好像都在这顿饭的香气里，慢慢消解了。
吃完饭，顾北辰收拾碗筷，阮南星靠在沙发上玩手机，刷到驿站工作人员发来的消息，说还有几个她买的快递没搬上来。她举着手机冲厨房喊：“顾总，还有硬仗要打！”
厨房里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回应：“来了，阮老师。”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茶几上那束雏菊上，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远处的商圈还在施工，隐约能听见机器运转的声音，那是城市生长的节奏，也是他们生活的序曲。
阮南星看着厨房里那个系着小熊围裙的高大身影，突然很想快点到春天。想在C市的阳台上种下第一株腊梅，想在A市的课堂里告诉孩子们“老师有个好消息要宣布”，想在每个寻常的傍晚，和身边这个人一起，把日子过成冒着热气的模样。
而此刻，厨房里的水流声、碗碟碰撞声、还有他偶尔哼起的不成调的曲子，己经是最好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