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的A市飘着细雨，阮南星站在娘家小区门口，看着顾北辰从后备箱里搬礼品，忽然有点紧张。阮家是本地大族，叔伯姑姨加起来能坐满三桌，往年聚餐她都是被长辈们围着问“对象找了没”，今年换成“啥时候要孩子”，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别怕。”顾北辰把最后一箱车厘子递给她，顺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有我在。”
推开包厢门时，喧闹声瞬间涌了过来。阮南星的二姨率先看到他们，嗓门亮得能穿透麻将声：“南星回来啦！哎哟，北辰也来了，快坐快坐！”
顾北辰被阮家大伯拉着坐主位，阮南星则被一群女眷围在中间。三姑婆攥着她的手，戒指硌得她手背有点痒：“南星啊，你婆婆跟我说，你教学忙？女人家嘛，事业再好，总得有个孩子才圆满。”
“就是，”五婶凑过来，眼神往她小腹溜了一圈，“我家小雅比你还小半岁，这胎都五个月了。”
阮南星习惯性地想笑一笑混过去，手腕却被轻轻碰了下。她转头，顾北辰正端着茶杯看过来，眼底带着安抚的笑意，像是在说“交给我”。
果然，他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地开口：“三姑婆，五婶，南星现在带的是低年级，学校刚把童话剧社团交给她负责，确实走不开。”
他给阮大伯添了杯酒，话锋自然地转过来：“而且我和她目前两地分居，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操心家里的事。养孩子不是小事，总得等我们俩都准备好才行。”
这话不软不硬，却把“催生”的路堵得明明白白。包厢里静了两秒，二姨打圆场：“也是也是，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
“什么想法啊？”一首没说话的大奶奶突然放下筷子，拐杖在地板上笃笃敲了两下，“女人结婚了就得尽本分！我像南星这么大的时候，她爸都能打酱油了！”
大奶奶是阮家辈分最高的长辈，平时说一不二。阮南星心里一紧，刚要开口道歉，顾北辰己经站起身，微微欠了欠身，态度依旧恭敬，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大奶奶，您说得是老理儿，可现在不一样了。南星站在讲台上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的，我舍不得让这束光太早熄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桌人，最后落在阮南星身上，温柔得像落了层雪：“而且，我娶她回来，是想让她高兴的，不是来给顾家传宗接代的。”
这话一出，连麻将声都停了。阮南星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上周他视频时说“顾氏新签的设计师是位单亲妈妈，她的作品里有别人没有的韧劲”——原来他早就把她的犹豫看在眼里，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筑起了一道防线。
散席时，大奶奶虽没再说话，脸色却不太好看。阮南星跟在长辈们身后道别，感觉后背都在发烫。顾北辰拎着剩下的礼品跟在她身边，趁人不注意捏了捏她的手心：“没事。”
回到家，关上门的瞬间，阮母的声音就沉了下来：“南星，你刚才怎么回事？”
阮南星换鞋的动作一顿：“妈？”
“大奶奶说你两句怎么了？”阮父皱着眉坐在沙发上，“北辰也是，怎么能跟长辈那么说话？我们阮家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让我们以后怎么跟亲戚相处？”
“爸，他们那样说太过分了……”
“过分什么？”阮母打断她，眼圈有点红，“他们也是为你好！女人这辈子，难道真要一辈子扑在那三尺讲台上？等你年纪大了就知道，有个孩子才是依靠！”
阮南星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很累。她知道父母是好意，可那种“你必须按我们说的活”的语气，像根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我不是不想要孩子。”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抖，“我只是想等我们准备好了，等我和顾北辰不用再两地分居，等我能确定自己有精力既当好老师，又当好妈妈……难道这也错了吗？”
客厅里陷入沉默。窗外的雨还在下，敲得玻璃沙沙响。
“先进屋吧。”顾北辰突然开口，把阮南星往卧室拉，“让爸妈冷静一下。”
关上门，他转身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别难过。”
“我是不是很不懂事？”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以前我从来不敢跟爸妈顶嘴的。”
“不是不懂事，是长大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你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这不是错。”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个小小的绒布盒子：“本来想明天给你的。”
阮南星打开一看，里面是枚银质胸针，形状是个站在讲台上的小老师，身边围着几个举着书本的小人儿。
“上周让设计师赶工做的。”顾北辰替她别在毛衣上，“我的太太，首先是阮老师，然后才是顾太太。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窗外的雨声渐渐轻了，阮南星看着镜子里胸针的反光，突然觉得心里那点委屈慢慢散了。或许长大就是这样，会开始有自己的坚持，会学会对不喜欢的事说不，会在跌跌撞撞里明白——真正的爱，从来不是把你塞进别人画好的框里，而是让你勇敢地成为自己。
第二天早上，阮南星走出卧室时，看见顾北辰正和父亲在阳台说话。两人的身影被晨光拉长，气氛不像昨晚那么僵。她走过去，听见顾北辰说：“爸，我己经在A市看了几块地，打算明年在这边建个顾氏的分部，到时候我就调过来。”
阮父愣住了：“你不是说顾氏的根基都在B市吗？”
“根基可以慢慢移。”顾北辰笑了笑，目光落在阮南星身上，“总不能让我老婆一首当‘周末夫妻’。”
阮南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忽然想起昨晚他说的“等我们准备好了”——原来他说的准备，从来都不只是说说而己。
早餐桌上，阮母默默给她盛了碗粥，没再提昨天的事，只是夹了块她爱吃的腐乳放在碗里。阮南星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小声说：“妈，对不起，昨天我语气不好。”
阮母叹了口气：“妈也不是逼你……只是怕你以后后悔。”
“我知道。”阮南星笑了笑，“但我现在很确定，我不后悔。”
她抬眼看向顾北辰，他正低头喝着粥，嘴角却悄悄扬起一个弧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餐桌上，暖融融的，像是在说，慢慢来，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一起把生活过成想要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