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青砖在烈焰中迸裂，火星裹挟着箭矢破空声坠入护城河，将三尺宽的河面烫出万千焦痕。沈知微攥紧腰间那方沈家军腰牌，指腹在"忠勇"二字上反复，首至磨出血泡——这是父亲昨夜亲手系上的及笄礼，此刻却成了催命符。
"微儿！带伤兵退往西城！"沈承业的银枪在城头划出半轮血月，十八道枪疤纵横的铠甲早己被北狄箭矢钉成刺猬。他突然踉跄跪地，左肩甲胄"当啷"坠地，三支雕翎箭穿透蟠龙纹尾羽斜插胸膛，在火光中泛着妖异的血色。
是太子府的箭！
沈知微指甲掐入掌心。三个月前父亲还在朝堂弹劾太子克扣军饷，此刻那些本该射向北狄的箭矢，却从自己人手中破空而来。她眼睁睁看着父亲试图撑枪站起，却被第二波箭雨掀翻在女墙上。银枪坠河的轰鸣惊起半江血浪，帅旗被北狄弯刀劈成两半，火舌卷着碎布掠过战场，将狼烟染成猩红。
"将军！"亲卫的哭喊被战鼓碾碎。沈知微踉跄后退时撞上一具温热血肉——那是个胸甲插着断箭的银甲男人，尾端缠着的半幅沈家军军旗正在燃烧。
竟是北狄战神谢凛！
沈知微呼吸骤停。画像里这个骑玄色战马的修罗，此刻紧闭双眼任血沫从喉间涌出。最诡异的是他胸前的箭杆，狼首军徽分明是沈家军独有的标记。
城破的轰鸣自东传来。沈知微拽住谢凛肩甲往排水洞拖去，三十斤重的甲胄边缘划破掌心，却在触到"凛"字铭文时猛然顿住——这是北狄皇室专属的狼首徽记。
腐叶与血腥味扑面而来。沈知微刚将人塞进暗渠，头顶就传来马蹄声。北狄士卒生硬的中原话在头顶炸响："搜查余孽！"她屏息贴墙，指甲几乎陷进谢凛甲胄。当刀尖挑开枯枝的刹那，谢凛突然发出呻吟，滚烫手掌扣住她手腕按在脉搏上。
"别出声。"他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刃，漆黑瞳孔倒映着火光。沈知微惊觉他不知何时睁眼，伤重濒死却如蓄势待发的孤狼。下一瞬，她被按进腐叶堆，沾血的手掌捂住嘴，银甲下的体温灼烧着她的皮肤。
刀刃擦着谢凛发梢掠过，距她眉心仅三寸。沈知微听见自己心跳震耳欲聋，混着血滴在石壁上的声响，仿佛催命的更漏。待马蹄声远去，谢凛的手掌仍覆在她唇上，指腹着她唇畔的血迹。
"为何救我？"
沙哑的质问惊起地窖蝙蝠。沈知微猛然推开他，后背撞上蛛网密布的砖墙。谢凛半撑起身，胸甲断箭随呼吸轻晃，伤口渗出的血在地面汇成暗潭。他目光落在她攥紧的肩甲铁片上，瞳孔骤缩——那狼首纹章分明是从他肩甲扯下的。
"沈家军的箭，为何在你身上？"话出口的瞬间沈知微便后悔了。谢凛眼神骤冷，指尖扣住她腕间穴位，剧痛让她松开铁片。他拇指碾过她手腕血痕："该问太子为何射杀自己的将军。"
"雁门关破前三个时辰，我收到的军报说沈将军己投敌。"谢凛的声音像浸冰的刀刃，"那支箭的狼首纹章...是去年冬训新兵刻的。"
沈知微浑身冰凉。父亲教她排兵布阵时的笑容在眼前闪现，她突然发现箭杆纹章歪斜——正是新兵刻坏的印记。正要开口，谢凛突然咳血染红她衣襟："你父亲死前...可曾对着东南方笑？"
城外欢呼声炸响，狼嚎穿透地窖。谢凛猛地扣住她后颈按进胸甲，铁锈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王猛的刀尖挑开枯枝时，沈知微看见盔甲上的太子府纹章，而谢凛己翻身将她护在身下。
"当啷——"
铁片落地的声响中，王猛瞳孔骤缩。谢凛趁机拽着她跃入暗渠，冰水淹没下颌时，她听见头顶箭矢入水的闷响。不知游了多久，谢凛突然拽她爬上对岸。月光下雁门关火光冲天，新挂的北狄狼旗猎猎作响。
"明日卯时，西城角楼。"谢凛塞来半块染血兵符，"别信穿红甲的人。"他背后三道刀伤正汩汩冒血，远处传来北狄骑兵呼哨。
沈知微刚要开口，就被推进暗渠。渠水灌进口鼻的刹那，她听见金属交鸣声与谢凛的闷哼。当她从井口爬出时，银甲男人正独战三十铁骑，身影如血色残阳。
怀里的兵符还带着体温，沈知微着掌心血泡。远处废墟中，谢凛被扶上战马时突然轻笑。月光下，他掌心那方绣着"微"字的并蒂莲帕子，正映着地窖里倔强的眼神。
狼烟蔽月，雁门关在火光中燃烧。沈知微攥紧兵符蹒跚前行，身后清理战场的声响渐远。她不知道的是，谢凛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指尖正着帕子边角的针脚——那"微"字最后一笔，绣得格外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