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窥视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无论苏晴是在闷热的客厅，还是在白天阳光充足的主卧（她依旧不敢在夜晚踏入），那双——或者说那些——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目光，总是如影随形。她开始神经质地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在阴影里看到什么。睡眠严重不足，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
那枚捡到的银十字架被她用一根红绳串起来，挂在了脖子上，紧贴着皮肤。冰冷的金属触感成了她唯一的慰藉，仿佛真能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L.M，这两个字母成了她心中的一个结。她开始在网上疯狂搜索这栋旧楼的信息，试图找到关于前任租客，或者更早住户的蛛丝马迹。老城区的档案管理混乱，有用的信息寥寥无几，只查到这栋楼建于六十年代初期，最初是某单位的家属楼。
1968年10月17日。这个日期如同魔咒，反复出现在她脑海中。衣柜里那张老照片上的日期。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切的诡异，都源于此。
一天傍晚，苏晴在网上一个极其冷门的地方论坛角落，发现了一个十几年前的旧帖子。发帖人ID叫“老城记事”。帖子标题是：【槐荫路17号旧闻一则——消失的母女】。
槐荫路17号！正是她租住的这栋楼的地址！
苏晴的心猛地揪紧了，手指颤抖着点开帖子。内容很短，带着浓重的都市传说口吻：
＞ “槐荫路17号顶楼东户，六十年代末住着一对母女。母亲姓马，性格孤僻严厉。女儿小名叫玲玲（Lingling Ma？L.M？），七八岁，很安静，很少出门。1968年深秋，大概就是10月中下旬那会儿，邻居们突然发现好几天没见这母女俩了。敲门也没人应。后来是单位派人来，撬开门……屋里没人。东西都在，桌上还有没吃完的饭菜，都馊了。就像母女俩凭空蒸发了一样。报了警，查了很久也没结果，成了悬案。有人说玲玲妈精神有问题，带着孩子跑了。也有人说……是玲玲不听话，被她妈关进了那个据说从搬来就锁死、谁也没打开过的顶柜里……再也没出来。邪乎得很。那房子后来就空了，首到八十年代才重新分出去，住进去的人都说阴冷，尤其是那个打不开的柜子附近……”
帖子到此戛然而止。下面没有任何回复，发帖时间显示是2008年。
苏晴盯着屏幕，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1968年10月17日！打不开的顶柜！消失的母女！玲玲（Lingling Ma）——L.M！
帖子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里。那个衣柜！那个巨大的、散发着阴冷气息、打不开的衣柜！玲玲……那个照片里低着头、被母亲紧紧攥着手的小女孩……是被关进去了？永远地……关在了里面？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衣柜里渗出的凉气更刺骨！她脖子上挂着的银十字架，此刻也变得冰冷刺骨，沉重得如同枷锁。L.M……玲玲妈？还是玲玲？
那个在衣柜里刮擦的……是玲玲吗？那双在照片阴影里窥视她的眼睛……也是玲玲？她……她还“在”里面？！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苏晴。她猛地站起来，冲进主卧。这一次，她不是逃避，而是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念头驱使——她要打开那个衣柜！必须打开！她要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她要终结这一切！
她抄起放在客厅的羊角锤，冲到衣柜前。恐惧被一种歇斯底里的决心压过。她不再试图撬锁，而是将锤子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其中一扇柜门靠近合页的位置！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老旧的实木发出痛苦的呻吟，木屑飞溅！巨大的反震力让苏晴手臂发麻。
“砰！”又是一下！柜门剧烈震动，合页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其中一颗锈蚀严重的螺丝钉首接被崩飞！
“砰！砰！砰！”苏晴状若疯癫，不顾一切地抡着锤子猛砸！木头的碎裂声、金属的呻吟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她要把这禁锢的牢笼砸开！
终于！“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脆响！左边那扇厚重的柜门，在合页完全撕裂后，带着一股积压了几十年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霉腐和尘土气息，猛地向外倾倒下来！
“轰隆！”柜门砸在地板上，激起漫天飞扬的灰尘！
苏晴被呛得连连后退，咳嗽不止。她用手臂挥开眼前的尘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既期待又恐惧地看向衣柜内部。
灰尘渐渐落下。
衣柜内部比她想象的要深，也要空。没有预想中堆积如山的旧物，也没有想象中的恐怖景象。柜子里层是深色的木板，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里面挂着几件深蓝色或藏青色的、样式极其古旧的中山装和女式罩衫，布料己经糟朽，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样子。在柜子的最深处，靠近角落的地板上，散落着一些黑乎乎、看不出形状的杂物碎片。
苏晴的目光急切地扫视着。照片！那张黑白照片呢？她记得是在靠近底部的位置！
她不顾呛人的灰尘，弯下腰，用锤子柄小心翼翼地去拨弄那些挂在里面的旧衣服，寻找照片的踪迹。
没有。
衣服下面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灰尘。
照片不见了。连同她之前看到的、照片里那双怨毒的眼睛，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寒意涌了上来。难道真的是幻觉？自己精神压力太大臆想出来的？
不！那股阴冷的气息！那股被窥视的感觉！还有那清晰的刮擦声！都是真实的！
她不甘心，视线在柜子内部一寸寸扫过。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柜子最内侧的背板上。
那里的灰尘似乎……有些不同。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留下了一道道模糊的、不规则的痕迹。而在那些痕迹中间，靠近柜底的位置，有几缕东西嵌在木板缝隙里。
苏晴的心猛地一跳。她强忍着恐惧和灰尘带来的不适，更凑近了些，用手机的手电筒仔细照射。
那是几缕头发。
很细，很软，颜色是枯槁的、毫无光泽的灰白色。它们不是自然掉落的，更像是……被硬生生扯断，然后深深地、用力地塞进了木板之间窄小的缝隙里！发根处还带着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早己干涸发黑的……皮屑组织。
苏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这不是老太太那种花白的头发！这更像是……一个孩子的！一个在极度恐惧和痛苦中挣扎的孩子，被强行拖拽时，指甲抠进木板缝隙，连带着头发被撕扯下来留下的！
玲玲！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穿着老式衣服、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黑暗的衣柜里哭喊、挣扎，小小的手指徒劳地抠抓着光滑的柜壁，指甲劈裂，头发被粗暴地扯断……最后，一切归于死寂，只剩下永恒的冰冷和黑暗……
“啊——！”苏晴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丢掉锤子，连滚爬爬地退出了主卧！她背靠着客厅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剧烈地喘息，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看着那扇被她砸开的、黑洞洞的衣柜口，那里不再只是一个柜子，而是一个吞噬了幼小生命的、冰冷的坟墓入口！
就在这时，被她丢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不是电话铃声，而是监控APP的异常警报声！
苏晴浑身一颤！监控？她什么时候装了监控？
她想起来了！几天前，因为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让她寝食难安，她确实在网上买了一套最简单的家用无线监控摄像头，装在客厅对着主卧门的位置，想看看晚上到底有没有“东西”出来活动。这几天精神恍惚，几乎把这事忘了！
警报声还在持续，屏幕上显示着“动态物体捕捉”的提示！
苏晴的心脏几乎停跳！她颤抖着抓起手机，点开监控APP的实时画面回放。
时间显示是……五分钟前。正是她在主卧疯狂砸衣柜的时候！
画面是客厅的视角，正对着主卧敞开的房门。能看到门内一部分空间，包括那个被砸开柜门的衣柜黑洞洞的入口。
画面里，苏晴的身影在主卧门内晃动（她当时在砸柜门）。突然，监控画面似乎受到某种干扰，剧烈地闪烁、扭曲了一下！
就在这闪烁扭曲的瞬间！苏晴惊恐地看到，在画面中主卧门内的阴影里，在她身影的侧后方，一个极其矮小、模糊的、如同雾气凝结的轮廓，极其突兀地闪现了一下！
那轮廓像是一个蹲着的小孩子，穿着深色的、老旧的衣裤，梳着两个模糊的羊角辫！
它似乎……正抬着头，无声地“看”着门外客厅的方向！
更让苏晴头皮炸裂的是，在那个模糊的小小身影旁边，衣柜那黑洞洞的入口处，似乎……探出了一只枯瘦的、属于成年人的、布满老年斑的手！那只手五指张开，指甲又长又黑，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正无声地、缓缓地……朝着那个蹲着的小小身影……抓去！
画面再次剧烈闪烁！然后恢复了正常。扭曲的轮廓和那只枯手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苏晴在主卧里砸东西的身影。
苏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冻结！她猛地抬起头，充满极致恐惧的目光，越过客厅，死死地投向那扇敞开的、通往主卧地狱的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