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斜打在脸上,悬崖下方激流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项天翔死死攥着那枚墨玉扳指,幽绿色的光芒稳定而明亮,如同穿透雨雾的灯塔,坚定地指向悬崖对岸那片深邃莫测的山林。他怀中的平板电脑屏幕,那个闪烁着“项思龙”名字和移动坐标箭头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视网膜上,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
父亲!真的是父亲!他就在对面!那冷酷、精准、如同死神般的一箭,正是出自父亲之手!
“父亲!是我!天翔!!”项天翔再也抑制不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对岸嘶声呐喊!声音在风雨和激流的咆哮中显得有些微弱,却带着穿透一切的期盼和委屈,如同离群的幼兽终于找到了归途。
虎子背着昏迷的阿石,也被刚才那神乎其技的一箭和项天翔的嘶喊惊呆了。他看看对岸,又看看激动得浑身发抖的项天翔,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对面那如同山魈般可怕的射手,竟然是这个“灾星”的父亲?这家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悬崖上方,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秦兵们压抑不住的、带着恐惧的骚动。
“是那个妖人!他在对面!”有士兵惊恐地低吼。
“弩箭!他用的弩箭能射这么远?!”
“伍长……我们……”
刀疤伍长仅剩的一只独眼死死盯着下方悬崖平台上的项天翔三人,又望了一眼对岸那片仿佛吞噬了同伴生命的幽暗山林。同伴瞬间毙命栽下悬崖的景象还在眼前,那支精钢弩箭的翎羽似乎还在他视野中晃动。一股混合着暴怒、恐惧和不甘的邪火在他胸腔里燃烧!他脸上的刀疤因愤怒而扭曲,显得更加狰狞。
“闭嘴!”刀疤伍长猛地咆哮,声音嘶哑如同破锣,“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弓箭手!给老子瞄准下面平台!射死那两个小的!留那个穿怪衣服的妖人活口!老子要亲手扒了他的皮!”他认定项天翔是主谋,对岸的射手是接应。只要拿下平台上的三人,尤其是那个妖人,对岸的射手投鼠忌器,未必敢再动手!
“得令!”几名手持强弩的秦兵立刻在悬崖边缘架起弩机,冰冷的箭簇闪烁着寒光,瞄准了下方平台上无处可躲的虎子和阿石!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虎子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将背上的弟弟护得更紧,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项天翔目眦欲裂!他手中唯一的武器——电击器,面对居高临下的强弩,根本无能为力!平板电脑也彻底沉寂!
“不——!”项天翔发出绝望的嘶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三声比刚才更加急促、更加尖锐的破空厉啸,如同索命的鬼哭,再次撕裂雨幕,从对岸山林中激射而出!这一次,目标并非悬崖上的秦兵,而是……**他们脚下立足的悬崖边缘本身**!
三支尾部带着特殊翎羽的精钢弩箭,精准无比地射入了悬崖边缘几处看似不起眼的、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光滑的岩石缝隙之中!
预想中的爆炸或巨响声并未出现。
然而,就在弩箭射入的瞬间——
“咔嚓嚓……轰隆隆隆——!!!”
一阵令人牙酸的岩石断裂声猛然响起!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刀疤伍长和几名弩手脚下的那片悬崖边缘,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开!巨大的岩体瞬间崩裂、垮塌!连带着上面的泥土、碎石和猝不及防的秦兵、猎犬,如同下饺子般,惨叫着坠向下方轰鸣的激流深渊!
烟尘混合着水雾冲天而起!惨叫声瞬间被激流的咆哮吞没!
这恐怖的、如同天罚般的景象,彻底击溃了剩余秦兵的心理防线!他们眼睁睁看着伍长和同伴连同大片山崖一起消失,吓得魂飞魄散!
“山神发怒了!快跑啊!”
“妖法!是妖法!挡不住了!”
剩下的秦兵彻底失去了斗志,如同丧家之犬,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地朝着来路疯狂逃窜!连猎犬都夹着尾巴哀鸣着逃走了!
转瞬之间,悬崖上方重归死寂,只有风雨声和下方激流的咆哮依旧。威胁,竟以如此冷酷而高效的方式被瞬间清除!
项天翔和虎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上方那片崩塌的悬崖边缘,又望向对岸那片沉默的山林,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这不仅仅是神乎其技的箭术,更是对地形、地质、乃至敌人心理的精准把握!父亲这些年……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存在?
就在这时,项天翔掌心的墨玉扳指,那稳定的幽绿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开始急速闪烁起来**!频率比之前在鬼哭林遭遇瘴气时还要快!但这一次,闪烁中并非猩红的警告,而是一种……**强烈的、充满急迫感的召唤**!同时,怀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也再次亮起,那个“项思龙”的名字下方,坐标箭头疯狂跳动,指向对岸一个极其具体的点——一片被巨大藤蔓覆盖的岩壁下方!
紧接着,平板屏幕上快速闪过几行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文字,夹杂着大量雪花纹,勉强能辨认:
【…陷阱己清…速…藤蔓后…石台…有…绳…危险…未除…快…】
危险未除?快?!
项天翔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秦兵虽溃,但可能还有后续追兵,此地不可久留!父亲在对岸为他们准备了渡河的工具!就在那片藤蔓后的石台上!
“虎子!看到对岸那片挂着巨藤的岩壁了吗?下面有石台!有绳索!父亲让我们过去!”项天翔指着平板屏幕上的模糊指示,又指向对岸,急促地说道。
虎子顺着方向看去,果然在对岸峭壁下方,隐约可见一个被瀑布般垂落藤蔓半遮半掩的、突出的小小石台。他用力点头:“看到了!但是……怎么过去?”这悬崖宽逾数十丈,下方是万顷波涛,除非插上翅膀!
“一定有办法!”项天翔相信父亲的安排。他仔细搜寻着脚下的平台。突然,他的目光锁定在平台边缘靠近石壁的一个不起眼角落。那里有一个深深嵌入岩石的、锈迹斑斑的**青铜圆环**!圆环上缠绕着几圈同样布满锈迹、但异常粗壮的**兽筋绳索**!绳索的另一端,赫然连接着一架固定在石壁凹槽内的、结构精巧的**青铜绞盘**!
这显然是一个早己设置好的渡河装置!
“在这里!”项天翔惊喜地喊道。他立刻扑到绞盘旁。绞盘虽然锈蚀,但结构依然坚固。他尝试转动沉重的青铜手柄。
“嘎吱……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绞盘缓缓转动,那缠绕其上的粗壮兽筋绳索被一点点释放出来,垂向下方轰鸣的激流。绳索的另一端,应该就固定在父亲指示的那个对岸石台上!
“快!把绳子捆在身上!我们滑过去!”项天翔一边奋力转动绞盘,一边对虎子喊道。这是唯一的生路!
虎子看着下方翻滚咆哮、如同巨兽之口的激流,又看看那深不见底的高度,脸色发白,眼中充满了恐惧。但看看背上呼吸微弱的弟弟,再看看悬崖上方崩塌的惨状,他知道别无选择!他咬紧牙关,用最快的速度解下缠在身上的藤蔓,将阿石和自己牢牢地捆在一起,然后将绳索在自己腰间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
项天翔也迅速将绳索捆在自己腰上,同时不忘将散落的急救包和最重要的平板电脑紧紧绑在胸前。墨玉扳指在他手心持续地、急促地闪烁着,催促着他。
“抓紧了!”项天翔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对岸那片沉默的山林,猛地将绞盘的制动卡销拔掉!
“呼——!”
一股巨大的拉力瞬间传来!两人(加上阿石是三人)的身体被绳索牵引,猛地从悬崖平台上荡了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激流深渊急速坠落!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点,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
“啊——!”虎子发出惊恐的尖叫,死死闭上眼睛,抱紧弟弟。
项天翔也心脏狂跳,但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对岸那个越来越近的石台!身体在空中剧烈地摆荡,下方的激流咆哮着,仿佛随时要将他们吞噬!
绳索在快速放长!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在他们即将撞上对岸陡峭岩壁的瞬间!
“砰!砰!”
两声闷响!他们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那片垂落的巨大藤蔓上!藤蔓起到了极好的缓冲作用!
紧接着,绳索绷紧!下坠之势骤停!他们被悬挂在了半空中,脚下是翻滚的激流,上方是陡峭的岩壁,而对岸那个小小的石台,就在他们前方不到一丈的距离!
“爬过去!快!”项天翔对着吓傻的虎子吼道,同时自己开始奋力抓住湿滑的藤蔓和岩壁凸起,朝着石台方向攀爬。
虎子如梦初醒,也咬牙开始移动。两人(三人)如同壁虎般,在湿滑的岩壁上艰难挪动。每一次移动都惊险万分,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终于,项天翔的手率先扒住了石台的边缘!他奋力一撑,翻身滚了上去!紧接着,他立刻回身,抓住绳索,奋力将还在攀爬的虎子和阿石拖拽上来!
三人瘫倒在冰冷的石台上,浑身湿透,精疲力竭,如同刚从地狱爬回来。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席卷全身。
石台不大,被上方垂落的巨大藤蔓遮掩,显得异常隐蔽。石台内侧紧贴着岩壁,那里果然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旁,静静地躺着三支尾部带着特殊翎羽的**精钢弩箭**,箭簇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这显然是父亲留下的武器,也是他存在的证明。
墨玉扳指的光芒在项天翔踏上石台的瞬间,闪烁的频率达到了顶点!几乎连成一片光晕!然后,光芒骤然稳定下来,亮度提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清晰地指向那个幽深的洞口!
怀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也再次亮起,坐标箭头稳稳地指向洞内,下方显示着:
【安全区确认。坐标:隐龙渊。入口:安全。进入。】
隐龙渊!安全区!
项天翔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挣扎着站起身,望向那个洞口。洞口内一片黑暗,如同巨兽的口。但扳指和平板都明确无误地告诉他:父亲,就在里面!
二十年的追寻,数日的生死磨难,终于走到了终点!
“父亲……我来了……”项天翔喃喃道,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弯腰捡起一支地上的精钢弩箭——这冰冷的武器,带着父亲的气息和力量。他示意虎子背上阿石跟上。
三人小心翼翼地踏入洞口。
洞内并非一片漆黑。前行不过数米,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洞顶悬挂着无数散发着微弱荧光的钟乳石,如同星辰般照亮了下方。一条清澈的地下溪流潺潺流过,带来清新的水汽。洞内温度适宜,隔绝了外界的风雨和寒冷。
然而,最让项天翔呼吸停滞的,是洞内的景象。
洞壁一侧,被人工开凿出几个规整的石室。石室门口挂着兽皮帘子。洞内空地上,摆放着石桌、石凳,甚至还有一架利用水流驱动的、结构精巧的**石磨**!石磨旁堆放着一些谷物。角落里,用藤条和木架搭着晾晒的草药和一些兽皮。
一切都显示着这里有人长期、精心的生活痕迹。而且,生活的技艺远超这个时代普通山民的认知!
项天翔的目光急切地扫视着,寻找着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终于,他的目光定格在溶洞深处、靠近溪流的一块光滑巨石旁。
那里,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他背对着洞口,身形挺拔,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异常合体的葛布深衣,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凝视着掌心的什么东西。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感觉。一种无形的、经历过无数风浪沉淀下来的强大气场,无声地弥漫在整个溶洞之中。
项天翔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巨大的激动、委屈、孺慕之情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喉咙发紧,眼眶瞬间。
“父亲……”他声音哽咽,带着哭腔,轻轻地、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那个身影,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一张饱经风霜、线条刚毅、如同岩石雕刻般的脸庞映入项天翔的眼帘。眉宇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但更多的是岁月和经历刻下的沧桑与沉静。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如同古井寒潭,锐利如鹰隼,此刻正平静无波地、带着一种审视、复杂,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看着激动不己的项天翔。
那眼神,没有久别重逢的狂喜,没有失而复得的激动,只有一片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吸入的平静。平静得让项天翔心头刚刚升腾起的巨大喜悦和委屈,瞬间冷却了一大半。
项思龙(项少龙)的目光在项天翔脸上停留了片刻,扫过他狼狈的衣着和身上的伤口,又掠过他身后背着昏迷孩童、一脸惊恐茫然的虎子,最后,落在了项天翔手中紧握的那枚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墨玉扳指上。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岁月尘埃的嗓音,在寂静的溶洞中清晰地响起,如同冰冷的泉水,浇在项天翔滚烫的心头:
“你……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