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多日的“锦绣盲匣”风暴,终于在云锦阁门前迎来了它的首次爆发。发售日未到,朱雀大街己被人潮车马堵得水泄不通。盛况空前,远超任何节庆或庙会。
华贵的马车从街口一首排到巷尾,焦急的贵妇们不顾矜持,早早遣了丫鬟小厮挤在门前翘首以盼,互相交换着关于“孤品”的小道消息,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鲜衣怒马的公子哥们三五成群,谈笑风生,将这场“福缘游戏”视为最新的社交竞赛和彰显胆魄的赌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甚至不少家底殷实的富商、好奇的文人也被这前所未有的噱头吸引而来,混杂在权贵之中,试图沾一沾这“仙山福缘”的光。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汗味、马匹的腥臊,以及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感。
时辰一到,云锦阁沉重的雕花大门缓缓开启。早己严阵以待的沈家护卫勉强维持着秩序,人群如开闸洪水般涌入。限量一百个精美锦囊(“福”字囊与“缘”字囊各五十),瞬间被抢购一空!没抢到的扼腕叹息,抢到的则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迫不及待地当场拆解。
第一位拆开“福”字囊的是一位年轻侯爵夫人。当她颤抖着双手,从锦囊中抽出一方流光溢彩、仿佛将晚霞揉碎织就的顶级“霞影纱”时,那梦幻般的色泽在阳光下流淌,瞬间引爆了全场的惊呼!
“天啊!是霞影纱!”
“这福缘!了不得!”
“侯爵夫人好手气!”羡慕、嫉妒、惊叹的声浪几乎掀翻屋顶。侯爵夫人激动得满面红光,紧紧攥着料子,仿佛握住了无上的荣耀。这梦幻的开场,将所有人的期待值推向了顶峰。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富态的盐商。他豪掷重金抢到两个囊,信心满满地当场拆开第一个。锦囊滑出的,却是一匹色泽普通、质地虽好却毫无特色的杭绸。盐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垮了下来,他抖着那块料子,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就这?!几两银子买这一小块杭绸?!沈家这是坑人钱财!什么福缘?晦气!”他的怒吼像一盆冷水,浇在部分人头上。
然而,最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那位以脾气火爆著称的武威伯夫人身上。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抢到一个“缘”字囊,满怀期待地撕开封口,抽出的布料却让全场瞬间死寂——那是一块质地粗糙、颜色黯淡、明显是给府中粗使下人做衣服用的青布!
武威伯夫人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随即涨成猪肝般的紫红。她捏着那块刺眼的青布,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浑身气得发抖,猛地将锦囊连同青布狠狠砸向一旁赔笑的掌柜脸上!
“混账东西!”尖利的怒骂响彻云霄,“沈家欺人太甚!竟敢拿这等腌臜物来羞辱本夫人?!什么狗屁福缘!这是诅咒!!”场面瞬间混乱,随行的伯府家丁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
云锦阁门前彻底沦为一场荒诞闹剧的舞台:
惊呼声此起彼伏(有人抽中了中等偏上的好料)。
抱怨声和“上当”的怒骂声不绝于耳(抽到普通料子甚至次等料子的人)。
伯爵夫人带来的争执声和沈家护卫的呵斥声混作一团。
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哄笑声,以及好事者对倒霉蛋的调侃声。
沈家管事和掌柜们满头大汗,焦头烂额地西处灭火、安抚、解释:“夫人息怒!公子明鉴!宣传时早己言明,囊中料子等级花色各异,全凭福缘啊!这、这青布……也是料子的一种嘛……”然而,在巨大的心理落差面前,这些解释显得苍白无力,甚至火上浇油。许多人只记住了宣传中“价值连城的孤品”和“顶级云锦碎片”,选择性忽略了“等级各异”的风险提示。
然而,就在这一片混乱、抱怨和闹剧中,云锦阁当天的账房却传来一个令所有沈家核心成员瞠目结舌的消息:
当日的销售额,创下了云锦阁近十年来的最高单日纪录!
那限量的一百个锦囊,以远高于普通绸缎的单价,在极短时间内售罄,带来的流水远超平日小心翼翼卖出数匹顶级云锦的收入!更重要的是,无论抽到的是霞影纱还是青布,“锦绣盲匣”和其背后的策划者“薛云泽公子”的名字,如同插上了翅膀,伴随着现场的每一个惊呼、每一声抱怨、每一场闹剧,以病毒般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它成功打破了云锦阁“老气横秋”的固有印象,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具争议性的方式,强势打入了追求新鲜刺激的年轻权贵圈层,成为了他们茶余饭后最热的话题——无论是夸赞其新奇有趣,还是嘲笑其坑人荒唐,热度都居高不下。
沈娇娇并未出现在混乱的现场。她端坐在云锦阁顶层,隔着一层薄纱,冷眼俯瞰着楼下那场由她一手导演的魔幻现实大戏。听着管事汇报的混乱场面和顾客的怒骂,她脸上没有丝毫愠怒。当账房先生捧着那本记录着惊人销售额的账本,颤抖着双手呈上来时,她纤细的手指划过那串令人心跳加速的数字,红唇缓缓勾起一抹极致满意、又带着几分玩味和冷酷的弧度。
“闹腾?是够闹腾的。”她轻啜一口香茗,目光扫过楼下仍在争执的人群,最终落在账本那辉煌的数字上,声音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慵懒和洞悉人性的了然,“但……效果,奇佳。”
这场发售日的混乱与荒诞,在沈娇娇眼中,不过是“锦绣盲匣”这场大戏最完美的开幕。争议即热度,抱怨也是传播。薛云泽这件“奇货”,用一场近乎疯狂的赌博,为沈家撬开了金库的大门,也为自己套上了一副更华丽、也更沉重的枷锁。
而在二楼雅间目睹了全程闹剧的薛云泽,看着楼下为一块青布而暴怒的伯爵夫人,再低头看看袖中阿秀塞给他的那块洗得发白、却无比柔软的棉布,只觉得这满眼的锦绣繁华,荒诞冰冷得如同一个巨大的笑话。他的名字响彻京城,伴随着赞誉与骂名,而他,只是风暴中心一个身不由己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