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身瑜伽裤裹上大腿时,弹力布料 "嗡" 地弹了下,腹部赘肉被勒出两道圆弧,像刚从模子里倒出来的发糕,Q弹Q弹的。随便从衣柜里抽出一坨咸菜一样的旧T恤,T恤虽大但长度不够,没有完全覆盖掉玫瑰的大屁股。玫瑰从鞋柜里扒拉出一双脏兮兮的匡威鞋,扯着T恤就出了门。
健身房的玻璃门自动滑开时,冷气混着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穿运动背心的男人正在举杠铃,肌肉线条在灯光下像流动的青铜;扎马尾的女孩踩着椭圆机,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显示屏上。玫瑰下意识地又拽了拽旧 T 恤的下摆,本来像咸菜一样皱巴巴的T恤,经过不断的拉扯,竟然平整了许多,只是这屁股—— 玫瑰总担心遮得不够严实。
接待台的大理石台面冷得像冰。销售接过皱巴巴的咨询表,一脸疑惑 —— 那是玫瑰用铅笔描的哭脸,眼泪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小姐,您健身的目的是……” 销售的目光从表格移到她的脸,眼神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快速扫描一番,嘴角一撇:
“这个表情是代表……?”销售指着表格上的一个玫瑰随手填写的卡通涂鸦。
“就想健康点,减点重量。” 玫瑰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手指绞着 T 恤衣角。空调风吹在汗湿的后颈,让她打了个寒噤。
“没问题,” 销售的语气突然热情起来,却在 “瘦” 字上加重了力道,“我们这儿出了名的高效,保证让您焕然一新。” 他递来价目表时,轮到玫瑰一脸疑惑了。
“年卡……8888?” 玫瑰的手指戳在数字上,仿佛那是块烧红的烙铁,“还不包括私教?”
“您也可以选次卡,次卡 120 元一次,您看……”
“能打折吗?最低多少?” 她满脸堆笑,甚至露出了某种令人作呕的谄媚表情。
“小姐,我们这儿不是菜市场,不兴讨价还价。”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皮质座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我们不会强制您消费的,您要是觉得贵…在公园或者外面马路上跑步是免费的……”
周围杠铃碰撞的哐当声、椭圆机的沙沙声、人们沉重的喘息声,此刻都放大了十倍,像无数根针戳在她的耳膜上。巨大的落地镜里,她看见自己的倒影:松垮的 T 恤、卡在腿上的瑜伽裤、发黄的匡威鞋……被西周紧致的身躯围在中间,自己确实像某种反面案例的典型人物。
“我再考虑下。” 她几乎是逃离了接待台。玻璃门在身后合上时,她听见销售压低声音对同事说:“这种我们见多了,来了也是三分钟热度……
街面上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玫瑰躲到圆柱形镜面装饰物后面,喘着粗气。镜面凹凸不平,把她的身形拉成歪歪扭扭的椭圆,像团被揉皱的纸。她想起健身房里那些光滑的镜子,映出的人影清晰得能看见每一寸赘肉,而眼前这面哈哈镜,却用一种荒诞的方式,把她的不堪变得滑稽。
橱窗里的健身海报被风吹得哗啦作响。“蜕变 90 天” 几个字下面,是个穿着比基尼的女人,腹肌线条清晰得像用尺子量过。她看着自己在镜中的畸变的身影,突然觉得那些在健身房里流淌的汗水、那些昂贵的私教课、那些刻在基因里的身材焦虑,都像这面镜子一样,用一种看似真实的扭曲,定义着她的价值。
“必须得减掉一只乐花的重量!”她想起医生说的话,想起父亲视频时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陈霖那句 “胖点摸着才舒服”——这些声音像纠缠的线,在她脑子里绕来绕去,而眼前这面哈哈镜,却用一种粗暴的方式,扯开了其中一根线头。她把散开的鞋带胡乱系成疙瘩,转身走向街角的公园,像某种笨拙的鼓点,为这场尚未开始的 “蜕变”,敲出第一声不成调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