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日头把空气熬成了黏腻的糖浆，柏油马路蒸腾的热气里，漂浮着汽车尾气与尘埃混合的味道。玫瑰攥着被汗水浸湿的纸巾，站在公交站旁的小吃摊前，额发黏在太阳穴上，像几缕受潮的棉线。三米开外的油锅正翻涌着金黄色的油泡，炸裂时发出 "滋滋" 的轻响，滚烫的油星溅在黑色的铁网上，腾起的油烟裹着肉香，瞬间糊住了她的眼镜片
"老三样？"
小吃店老板李叔眯着眼问她，满嘴发黄的烤瓷牙像块被反复打磨的蜜蜡。他的围裙油亮得能映出人影，左手握着的铁夹子还在滴油，右手正往沸腾的油锅里丢新的鸡块，肉条刚接触热油就迅速蜷缩，表面泛起细密的气泡，很快变成的焦糖色。
玫瑰抹了把额头的汗，指尖蹭到的全是黏腻的油脂。她喘着气点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旁边的健身房广告牌。"蜕变 90 天！重塑完美身材！" 几个霓虹大字在油烟中若隐若现，模特紧实的腰腹被模糊成一团色块，像某种遥远而失真的梦境。上周她路过时，那个广告牌还崭新得能照见人影，如今己被油烟熏得泛黄，边角卷着焦黑的纸边。
"今天天儿热，冰可乐给你加个冰淇淋！"
李叔话音未落，铁夹子己在油锅里翻了个花。一块炸得酥脆的鸡腿率先被夹起，金黄的外皮还在冒着油泡，接着是巴掌大的土豆饼，边缘焦香得发黑，最后是裹着拉丝芝士的里脊卷，芝士在高温下融化成琥珀色，顺着肉卷滴进油锅里，发出 "刺啦" 一声轻响。三样食物被整齐地码进油纸包，油渍迅速在纸面上晕开，形成不规则的深色纹路，像幅抽象的油画。
"老顾客，冰淇淋免费！" 李叔说着，从泡沫保温箱里舀出一大勺香草冰淇淋，"扑通" 一声扣进玫瑰的冰可乐里。冰淇淋接触到深色液体的瞬间，边缘迅速融化，奶白色的泡沫顺着杯壁攀爬，与褐色的可乐形成奇妙的分层。玫瑰的眼睛亮了。这是她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她接过油纸包，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疼，却舍不得松手。油脂的温度透过油纸传来，熨帖着她因为追赶公交车而冰凉的掌心。
咬下第一口炸鸡的瞬间，酥脆的外皮在齿间发出 "咔嚓" 的碎裂声，滚烫的肉汁混着咸香的调味汁，瞬间灌满了口腔。她下意识地眯起眼，喉结轻轻滚动，将第一口肉咽下时，能感觉到油脂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带来一种近乎野蛮的满足感。嘴角沾了点油光，她用手背随意蹭了蹭，却在手背上留下一道油亮的痕迹。
土豆饼的边缘带着焦糊的香气，内里的土豆泥绵密细腻，混着切碎的葱花，在舌尖上化开时带着微微的辛辣。芝士里脊卷的芝士还在拉丝，温热的奶酪裹着嫩滑的里脊肉，每咀嚼一下，都有咸甜交织的汁液渗出。她吃得很快，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往下咽，仿佛要把刚才错过公交车的沮丧、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疲惫，全都塞进这个油纸包里。
冰淇淋在可乐里己经化了大半，奶泡混着气泡涌到杯口，她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混着甜腻的冰淇淋，瞬间浇灭了喉咙里的燥热。气泡在胃里 "咕噜" 一声炸开，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满足的嗝。
透过蒸腾的热气和弥漫的油烟，旁边的健身广告牌又模糊了几分。那个穿着比基尼的模特，此刻看起来像个褪色的符号，远不如手里这包冒着热气的食物来得真实。玫瑰舔了舔嘴角的油光，忽然想起上个月体检时医生说的话，想起父亲在电话里念叨的 "少吃点油炸的"，想起陈霖那句 "胖点摸着舒服"。
这些念头像油烟一样在脑海里盘旋了几秒，很快就被炸鸡的香气驱散了。她又狠狠咬了一大口鸡腿，骨头被她啃得干干净净，连骨髓都被吸得一点不剩。油纸包里的食物很快见了底，她把包装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手指上还残留着油和盐的味道。
"李叔，明天还来！" 她挥挥手，明黄色的雨鞋踩在油腻的地面上，发出 "啪嗒" 的声响。阳光穿过油烟照在她身上，给她肥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她摸了摸微撑的肚子，打了个带着芝士味的饱嗝，转身朝花店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油锅里，新的一批鸡块又下去了，"滋滋" 的声响和升腾的香气还在继续。健身房广告牌上，"蜕变" 两个字在热浪中微微晃动，像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梦。而玫瑰此刻只想快点走到花店，用清水洗去手上的油光，然后把剩下的半杯加了冰淇淋的可乐喝完。至于减肥和蜕变，那就等明天再说吧。至少现在，她的胃是满的，心是暖的，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