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二楼·陈实房间)
冰凉的自来水打在脸上，陈实一个激灵，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但心脏还在咚咚狂跳，跟揣了面破锣。他扶着洗手池边缘，手指关节捏得发白，镜子里那张脸水淋淋的，眼底带着没散尽的惊悸和一丝……燃烧的火星。
皇帝那张血糊拉的脸，士兵的惨叫，还有奶奶那冰冷得不带一点人味的眼神…… 这些东西塞在脑子里，沉甸甸的，像灌了铅。可那股劲儿还在，那股子憋着火儿要掀桌子的劲儿！
他甩了甩头，水珠西溅。裤兜里那块镜子碎片，没了动静，又成了块硬邦邦的冰冷旧木头。刚才那股烧大腿的火气全没了，就剩下一点木头的涩味儿和皮肤上残留的灼热麻劲儿。
“借势……”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不是书本里那种玄乎词儿，就是拿别人的石头砸别人的脚丫子！
李大壮手上的“鬼画符”，奶茶店那灰溜溜的“坑”，还有地底下那个吸血的“大瘤子”， 都不是啥好鸟！但它们身上那股邪乎劲儿，反过来用，没准儿能变成砸碎它们的石头！
“镜面与局……” 陈实摸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刺挠挠的。
他奶留下的这破镜子和这半死不活的面馆，就是他的地盘。名字也不是瞎起的，像是个早就刻好的谶语。破镜子是“镜面”，这场被人当棋子摆布的死局，就是“局”。
奶那冷冰冰的眼神儿，怕是很久很久以前，就看穿了他要陷在这死局里。
楼下隐约传来哗啦的水声和碗碟碰撞的脆响，是林晓晓在收拾。
她刚才那一下子，快得跟猫爪子似的，把“膏药”贴那铁疙瘩底下，可算没白摔。
陈实推门下楼。
前厅里，灯光昏黄。赵强还在他那个靠墙的维修角跟一堆螺丝扳手较劲，脑门上一层汗油。林晓晓刚洗完碗，正拿块干布擦柜台，见他下来，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担忧像雾气一样散不去。
王云像头打盹的豹子，窝在门口那把旧藤椅里，阴影盖住大半张脸，只有嘴里叼着的那根没点的烟杆子在昏暗里泛着一点亮。
“都没事吧？”陈实声音有点闷，走到柜台前倒了杯温水。
“没…没事。”林晓晓低声说，手里抹布没停。赵强嗯嗯了两声，头都没抬。王云那边一点动静没有。
门被推开，带进来一股夜风。陈实爸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是刚买的包子和两瓶小二锅头。看到陈实，他脚步顿了下：
“小实？饿了吧？爸买了……”
“放那儿吧爸，等会儿吃。”
陈实打断他，视线落在他爸拎着的二锅头上，眼睛眯了一下，
“爸，上次你修房顶……那把劈柴斧子呢？”
“斧头？”
陈实爸一愣，随即皱眉，
“问那玩意儿干嘛？锈得都不成样了，在储藏间最里头墙根靠着呢，还劈柴？别伤着手。”
“没事，找样东西，得借它用用。”
陈实含糊道，心念电转。斧头！奶留下的信息里，那柄劈柴斧头，在对抗那“暗红毒瘤”的终章里，和镜子碎片熔在了一块儿，成了一柄……能劈开时空裂缝的玩意儿？
可现在斧头还在储藏间吃灰！那未来……还没发生？！奶看到的……是可能的路？！
这个念头像道闪电劈进陈实脑壳里！搅得他心里翻江倒海！
“成子！老陈！”
街对面刘裁缝店的刘叔扒着门框吆喝，嗓门贼亮，
“快来！你家面馆火了！都上手机那个‘邻里通’了！”
啥玩意儿？陈实心头一跳。
赵强嗖地掏出他那屏幕裂了俩叉的旧手机，划拉几下本地新闻APP，点开一个标题：
“‘蜜语时光’开业派对出状况！神秘光影技术卡壳，顾客突遭身体不适？！”
底下还配了几张糊了吧唧的照片，露台人群乱哄哄的，背景能看到模糊的面馆窗户。
评论区炸了：
“我的天！吓死爹了！刚才在里面真有点恶心头晕！”
“那全息投影跟鬼片似的，看得我浑身发毛！”
“是不是新店风水不好啊？”
“扯淡！楼下撞车才吓人呢！”
“你们看见那面馆没？老陈家，上次歇业好一阵，这才刚开张…”
“别乱说！陈叔人可好了！”
“老陈家的面……以前可没这么多邪门事儿……”
“哎，听说他家老太太……走得就有点蹊跷？那镜子……”
评论嘎然而止，是被删了？还是被淹没了？一股凉气顺着他脊椎沟往上爬。
有人……在暗地里放话！把火往他家面馆、往他奶那面镜子上引！
陈实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像刀子刮过对面那家亮得晃眼的奶茶店招牌。
“苏雅……”他低低念出这个名字。这就是她所谓的“派对”？往我家泼脏水的局？！
林晓晓也看到手机了，脸唰地白了，攥着抹布的手指指节发青。
赵强挠挠头：“我操……这是想把脏水往咱这儿泼啊？不行，我得喷回去……”
“用不着。”王云在阴影里突然出声，声音沙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劲儿。
“你喷，就是给他递子弹。”他指了指对面。
陈实爸放下塑料袋，眉头拧成了疙瘩：
“小实……昨晚……还有今天这事……你到底……”
陈实张了张嘴，想解释，胸口像堵了块湿透的烂泥。告诉他地底下有个会吸血的玩意儿？告诉他对面奶茶店老板娘可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还是告诉他……他奶可能早就知道今天这一切？甚至……奶奶的死……
“爸，”陈实声音嘶哑，避开父亲浑浊又带着探寻的目光，
“没啥大事。对面想搞竞争，玩上不了台面的阴招了。我跟强子他们想法子。”
他说着，抓起柜台上那杯凉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王知书无声无息地从楼上下来了，怀里抱着台薄薄的笔记本。她脸色比刚糊上墙的白灰还差，但眼神清亮得吓人。她没看任何人，径首走到角落那张小方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幽幽的光。
赵强看看陈实，又看看王知书，叹了口气，摸出半包烟，给陈实递了一根，自己叼上一根，划根火柴点上。白烟袅袅升腾，融进面馆昏黄的光晕里，带着股呛人的辣味儿。
陈实狠狠吸了一口，劣质烟草的味道辣得他喉咙发紧，却也压下了胸口的憋闷。他眯着眼，看着对面“蜜语时光”粉紫色妖娆的招牌光晕透过玻璃门映在自家油腻的地砖上。
**“镜面与局”……**
原来这破名字，早就是钉在墙上的死棋。
奶那冰冷的眼神看得透透的。
现在，盘古之眼那帮东西，想把棋子摆得更死一些。
“不认命！”陈实把烟屁股狠狠摁在柜台边上，火星迸溅，
“老子偏不信这个邪！奶给留了条缝……老子就能把棋盘掀了！”
他起身，大步走向后院的储藏间。得把那把锈劈柴斧头找出来！
这死局盘面己定。
但奶奶的镜子，李大壮手上的烙印，露台那灰地儿的“坑”，还有那柄未开锋的劈柴斧头……都是棋局里硌人脚的石子儿！
他陈实，就要用这些硌脚的石子儿，砸翻这盘死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