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我蹲在县衙后巷的老槐树下。
晨雾未散,湿气像一层薄纱缠绕在鼻尖,带着腐叶与青苔的土腥味。
张屠户家的黄狗叼着半块炊饼跑过,爪子踩碎砖缝里的露珠,溅起几点凉意,打在我麻鞋上。
风从东边吹来,裹着马蹄翻飞的尘土味——这是州府快马进城的征兆。
“典史大人!”小衙役阿福的声音从仪门传来,他喘得厉害,额角汗珠滚落,滴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手里攥着卷染了泥的文书,纸面还泛着潮湿的霉味,“州府急件,王县令让您立刻去正堂。”
我接过文书时,指腹触到封泥上还带着余温的朱砂印——是州府签押房的急递,掌心一贴,烫得有些刺手。
拆开前我先扫了眼阿福:他喉结动了动,吞咽声清晰可闻,目光往正堂方向飘,显然王知远早叮嘱过他。
正堂的门敞着,王知远背着手立在案前,官袍下摆沾着星点墨迹,那股浓重的松烟墨味扑面而来。
见我进来,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案上的《唐律疏议》哗啦翻到“诬告反坐”那章,纸页摩擦声像蛇鳞刮过木头。
“州府回函。”他把文书推过来,声音像浸了冷水的铜铃,“吴知秋构陷一事,查无实据。”
我盯着“查无实据”西个字,笔尖在“据”字最后一横上顿了半寸——这是王知远的笔迹,力道偏硬,像是写给谁看的。
前日我让老周的孙子在州府驿站蹲守,亲眼见他把密信塞进快马的竹筒,那马鞭抽下的声响至今还在耳边回荡。
“大人这是要结案?”我指尖敲了敲文书,“昨日老周还在堂下哭诉求公道。”
王知远的指节抵在案角,指腹泛白:“民怨要平,上峰的意思更要遵。”他忽然抬眼,目光像根细针戳在我身后——我不用回头也知道,韩九娘正站在廊下,孝衣下摆沾着晨露,带着一股淡淡的艾草香。
“有些人,该换个地方歇歇了。”他补了半句,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窗纸,却压得我耳膜发紧。
韩九娘的影子在青砖上晃了晃。
我余光瞥见她攥着帕子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帕子是柳府绣坊的“并蒂莲”暗纹,前日她替柳家送伪证时,我在她袖底见过,丝线细密,透出一股脂粉混着桑皮纸的气味。
散了堂,我绕到西花厅。
阿福正蹲在门槛边擦铜灯,铜锈在擦拭中泛起微光,带着金属特有的冷冽气息。
见我过来,他往院角的石榴树努了努嘴——韩九娘的丫鬟小桃缩在树后,手里的包裹鼓囊囊的,露出半截靛青裙角,隐约还能嗅到一丝熏衣的檀香。
“典史大人。”小桃见我,膝盖一弯要跪,被我扶住胳膊,“韩姑娘说要回乡下守孝,让我先送行李出城。”她声音发颤,眼睛却往东南方瞟——东南是柳家别庄的方向。
我摸出枚铜板塞给她:“路上小心,别让野狗叼了包裹。”
小桃走后,我站在石榴树下。
晨雾散了些,能看见东城墙头的更鼓,在阳光下闪着铁器的寒光。
柳家的信鸽该飞回来了,韩九娘这枚棋子,怕是要收线了。
午后,柳府的朱漆大门前围了群人。
我混在卖菜的挑夫里,听见门房跟邻居唠嗑:“柳家三老爷的茶盏碎了,满地都是渣子。”他压低声音,“说是韩姑娘失踪了,昨儿夜里连人带铺盖都没了。”
我摸了摸怀里的短刀——刀鞘上的凹痕是前日审吴知秋时磕的,硌得掌心隐隐作痛。
韩九娘哪是失踪?
她该在城南破庙的地窖里,啃着我让人送的冷馒头,看墙上贴着的柳家二十年来侵吞田赋的账册副本。
那地窖潮气重,连纸页都带着一股霉味。
傍晚,我在城隍庙后巷撞见老周。
他拎着半只烧鹅,油星子滴在青石板上,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空气里顿时多了几分焦香。
“典史大人,韩姑娘回柳府了!我卖糖画时瞅见她坐马车进去的,脸上白得像纸。”
我接过他塞来的糖画——是只振翅的鹰,糖稀在风里结了层薄霜,入口甜中带苦。
老周搓着手笑:“我琢磨着,您就像这鹰,迟早要飞出去。”
柳府的角楼在暮色里投下长影,像一张巨大的网,笼住了整座县城。
我望着那片阴影,想起韩九娘今早攥帕子的手——她该是把柳家这些年的算计都看明白了。
可柳家会甘心吗?
戌时,我坐在书房里,窗棂外的月光把案卷照得发白,纸页边缘泛着银光。
案头堆着今日的收获:阿福说王知远派了人去州城;老周说柳府新来了个文书,说是从洛阳来的,写得一手好小楷;更夫老张说后半夜有辆带篷的马车进了县衙偏院。
我翻开最新的权值记录:智略+3(识破王知远伪饰),狠辣+2(软禁韩九娘),人脉+1(老周提供情报)。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权柄掠夺任务(典史升县令)进度:37%。”
烛火忽明忽暗,把墙上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无数黑影在跳舞。
我摸出短刀,刀身映着月光,泛着冷冽的光——柳家换了棋子,王知远藏着后手,可他们不知道,我在青阳县布的网,才刚收紧第一根线。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我吹灭烛火,黑暗里,案头那封未拆的密信泛着微光。
信是州府按察司来的,封口处印着半枚残章——那是柳家安插在中枢的棋子。
该醒醒了,各位。
我捏着那封未拆的密信在烛下坐了半刻,指腹过封口处残缺的“柳”字印——这是柳家在中枢的暗桩,专司传递见不得光的指令。
案头老周的情报还摊着,新文书“洛阳来的”“小楷极妙”这几个字被我用朱砂圈了又圈,突然想起前日在城隍庙后巷,老周说那文书递名帖时,袖中露出半截青纹,与柳家旁支祠堂的砖雕纹路如出一辙。
我翻出暗格里的柳氏族谱残卷——这是去年从柳府书童手里换的,用了三坛老烧春加半幅唐寅真迹。
那书童嗜画成痴,曾偷偷临摹过几幅唐寅的赝品,典史便借机以画换卷,交易虽显突兀,倒也合情合理。
指尖划过“柳氏旁支·洛中房”那一页,“柳承嗣”三个字被墨笔重重勾住,生辰、入仕经历与新文书对得严丝合缝。
“好个柳家,换了棋子还当我眼瞎。”我扯了扯嘴角,将族谱塞进墙缝,又从案底摸出封着青泥的卷宗——这是前日王知远让新文书誊抄的田赋账册。
我对着月光翻开,墨迹未干的数字在纸上泛着冷光,突然停在“青溪乡秋粮折银”那页——原卷里“三千七百两”被改成了“三千七百石”,石与两,一字之差,折银能多贪万两。
我摸出怀里的短刀,刀尖挑起半枚柳家暗印——这是韩九娘地窖里那本账册上拓的。
对着新文书的墨迹比了比,笔锋顿挫处竟有七分相似。
看来柳家是让这旁支子弟替死,若东窗事发,推个“旁支不懂规矩”便了事。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我将原卷与伪卷并排放着,突然笑出声。
取过砚台里的新墨,在伪卷“三千七百石”的“石”字右上角点了个极细的朱砂点——这是我特有的标记,原卷里可没有。
又将原卷的“两”字刮去半笔,让墨迹晕开些。
做完这些,我把两卷调换位置,用青泥重新封好。
“让他们以为,我也有疏漏的时候。”我对着窗玻璃哈了口气,看白雾里自己的影子,“等你们把这卷递到州府,再回头看时,可就不是现在的模样了。”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权值流动的热流从后颈窜到指尖。
我调出属性面板:智略42,辩才31,人脉28,狠辣25。
“辩才+5,人脉+8。”我默念着分配,辩才是为了应对王知远的试探,人脉...该让老周的糖画摊子多串几条街了。
三日后卯时,王知远的贴身书童来敲我房门:“典史大人,老爷在花厅候着,说有要事相商。”
花厅里飘着雨前龙井的香气,王知远正捏着茶盏看《齐民要术》,见我进来,茶盏在案上磕出轻响:“陈典史,你最近太安静了。”
我垂手站着,目光扫过他案角的田赋卷宗——正是前日调换的那本:“大人明鉴,青阳县刚经历吴知秋一事,民怨未平,臣只是想先稳住局面。”
王知远放下书,指节抵着下巴,目光像在秤量什么:“稳住固然重要,可这官场啊...”他突然笑了,“就像这茶,太静了要沉底,太沸了要溢出来。你该防备那些看不见的刀。”
我心头一凛,他这话里藏着刺。
想起前日更夫说的县衙偏院马车,怕是他也在和什么人勾结。
面上却仍是恭谨:“大人教训的是,臣省得。”
王知远挥了挥手让我退下,我转身时瞥见他翻开卷宗,目光在“三千七百石”那页顿了顿——很好,柳家的棋子该动了。
深夜的城墙风大,我裹紧青衫,望着东南方柳府的灯火。
那片朱门深院像头蛰伏的兽,可它不知道,自己的爪子早被我套上了锁链。
“你们要玩阴的,那就别怪我不讲规矩。”我对着风低笑,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狠辣】+10。”热流从丹田窜到眼底,我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鞘上的凹痕硌得掌心发疼——这疼,是提醒我,该收网了。
下了城墙往县衙走,路过仪门时听见两个衙役在值夜:“听说柳家最近往乡下跑得勤?”“嘘!我堂兄在乡老会当差,说柳家要推新县丞...哎你别碰那灯!”
我脚步微顿,月光照在青石板上,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
明日清晨,这风声该传满县衙了吧?
我摸了摸袖中调换的卷宗,嘴角往上勾了勾——柳家要推县丞?
那得先过我这关。
更夫的梆子声从街角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我加快脚步往书房走,案头那封未拆的密信还在等我。
今夜,该给州府按察司回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