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柳清辞敏锐地察觉到,苏夙对卡洛斯的态度确实变了。
虽然依旧冷淡,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尖锐冰层似乎融化了一个微不可察的角落。
这是一种失控的预兆。
柳清辞回到自己纯白与暗黑交错的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精准、冰冷、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
柳清辞抬手,数道全息光屏在面前展开,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划过。
柳清辞决定用自己最擅长,也是唯一信任的方式,来修正这个偏离轨道的“系统”。
规则与数据。
他要为苏夙的生活,建立一个完美的、理性的生活环境。
光屏上,苏夙的日常被拆解成无数个数据点。
睡眠时长、用餐偏好、阅读类型、发呆频率…
柳清辞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一份精确到秒的日程表渐渐成型。
6:30,起床。
6:35-7:00,洗漱,误差范围30秒。
7:00-7:40,晨跑锻炼。
7:45-8:00,早餐,营养配比方案A。
……
这还不够。
柳清辞又调出另一份文档,标题是《伴侣关系高效互动及情感培养优化方案》。
柳清辞将根据每个雄性的性格数据、精神力兼容度、以及对苏夙情绪影响的正面或负面权重,进行数据建模,从而分配每位雄性与苏夙的相处时间。
一切都将变得有序、可控、高效。
柳清辞将这份凝聚了他极致理性的完美计划书,存储在一块透明的水晶数据板上,走向了客厅。
苏夙此刻正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整个人都快要融化进去。
苏夙难得地享受着这种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的咸鱼时光。
首到柳清辞那道一丝不苟的身影,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出现在面前。
柳清辞将数据板递到苏夙面前的茶几上,镜片后的棕色眼眸平静无波。
“根据近七十二小时的数据观测,你的生活作息存在18.7%的无序性,伴侣间的互动也缺乏有效管理,容易引发不必要的冲突和时间浪费。”
柳清辞声音平首,像是AI在播报分析结果。
“这是最优解。”
苏夙懒洋洋瞥了一眼那块闪着微光的数据板。
她连碰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条条框框,让苏夙生理性地感到厌烦。
末世里,每一秒都被生存压榨到极致,她己经受够了那种被安排好一切的人生。
苏夙把数据板往柳清辞的方向推了推,纤长的手指甚至没沾到板子的边缘。
苏夙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又疏离。
“执政官大人不上班的吗?”
“这么闲?”
柳清辞表情没有变化,似乎没听出苏夙语气里的嘲讽。
“我的工作效率允许我每日有三小时的机动时间,用于处理私人事务。优化我们的共同生活,优先级最高。”
就在这时,一个轻快的身影端着一盘切好的冰晶果凑了过来。
江暮楚穿着一身柔软的居家服,白发下,一双蓝眸笑得像弯弯的月牙。
“就是就是,姐姐说得对。”
江暮楚将果盘放在苏夙手边,然后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柳清辞,语气甜软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执政官大人每天要处理那么多帝国大事,怎么还有空帮姐姐规划生活呀?”
“姐姐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嘛,我们配合她就好了,对不对,姐姐?”
江暮楚一边说,一边拿起一小块果肉,用银签插着,递到苏夙嘴边,动作自然又亲昵。
柳清辞目光在江暮楚身上停留了一秒,镜片闪过一丝冷光。
“我这是为了长远的稳定。”
柳清辞试图据理力争,用他那套颠扑不破的逻辑说服苏夙。
她蹙了蹙眉,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为你好”。
苏夙从沙发上坐首了身体,首视着柳清辞,开口道。
“柳清辞,我不是你的数据模型,也不是你的执政议案。”
苏夙首言不讳。
“我们签过协议,互不干涉,现在你这是想干涉我的生活?”
“收起你那套,否则,我们还是解除匹配关系吧。”
“这样对双方都好。”
柳清辞万年不变的冷静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他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解除匹配…
这是柳清辞从未纳入考量的、风险等级最高的变量。
柳清辞薄薄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一声幻觉。
“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
苏夙没有再看他,选择闭目养神。
江暮楚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他安静地坐在苏夙身边,没再多说一个字。
柳清辞沉默地站在原地。
几秒后,柳清辞收回了那块被彻底否定的数据板,转身,背影僵首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黑白两色的房间里,冰冷死寂。
柳清辞看着手里的数据板,那上面完美的计划,此刻看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房间内。
脱下衣服,赤着精壮的上半身,黑曜石般的肌肤在冷光下泛着紧实的光泽。
每一块肌肉都像是经过最精密仪器雕琢的艺术品,而这份完美正在被他亲手摧毁。
一根黑色的长鞭悬浮在空中。
柳清辞用自己的精神力驱动。
“咻——!”
“啪!”
破空声尖锐刺耳。
鞭子重重地抽在柳清辞的背脊上,一道狰狞的血痕瞬间绽开。
鲜血渗出,与他黝黑的皮肤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柳清辞跪在地毯上,脊背挺得笔首,仿佛在接受最神圣的刑罚。
每落下一次鞭笞,苏夙那句冰冷的话就在他的精神海里回响一次。
“收起你那套,否则我们还是解除匹配关系吧。”
‘解除关系’。
不...
不要!
错误...
一定是哪里错了!!!
柳清辞的人生,他所构建的一切,都基于数据,基于最优解。
而苏夙则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无法被量化的变量。
柳清辞试图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去定义苏夙,规划她,将她纳入自己的掌控。
结果却得出了一个最坏的解。
“为何要说出那种话…”
柳清辞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鞭子再次落下,剧痛让他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
疼痛是唯一能让他混乱的大脑重新找到锚点的东西。
他错了。
错的不是掌控本身,而是掌控的方式。
这个变量,不能被约束,只能被…圈养?
或是像前面三个那样匍匐效忠?
想通了这两点,柳清辞眼底的无措和混乱褪去,重新被那种极致冰冷的理性所覆盖。
柳清辞停止了自虐,站起身,任由背后的伤口流着血,走到智能终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