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腹地，幽谷盟总坛。
入秋的山风卷着松涛，本该是肃杀的景象，此刻却被浓烈的松脂味与血腥气搅得混沌。总坛建在两山夹峙的谷地，外围是三层青石围墙，墙缝里嵌着淬毒的铁蒺藜；内里七十二间石屋依着山势层叠，最高处的“狼首殿”穹顶雕着百兽噬日的图腾，正中央悬着呼延厉的玄铁令旗——“幽”字旗面己被血浸透，垂落时扫过供桌上成排的头颅。
“点火！”
监察司副使李昭的声音混着风声炸响。他站在谷口最高处的瞭望台，手中令旗挥下时，三百名手持火油的士兵同时掀开油桶。黑褐色的火油顺着石墙沟壑倾泻而下，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的火河！
“轰——！”
第一支火箭划破天际！
带着桐油的火箭精准扎进狼首殿的飞檐，火舌瞬间舔上雕着狼首的木梁。木梁发出令人牙酸的爆裂声，火星西溅，引燃了檐角悬挂的狼鬃幡。那幡是用三十张狼皮缝制的，此刻被火一烧，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撤！往密道走！”呼延厉的声音从狼首殿内炸响。他裹着染血的玄色大氅，左手捂着肋下深可见骨的箭伤——那是方才被李昭的弩箭射穿的。右手中指戴着半枚狼首银锁，锁芯“报”字被血浸得发亮。
七十二间石屋的门同时被踹开！数百名幽谷盟死士提着带血的弯刀冲出，与监察司士兵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里，呼延厉的目光扫过狼首殿角落的青铜暗门——那是通往金库的入口。他猛地推开扑来的死士，用染血的手按在暗门机关上！
“咔——！”
暗门缓缓开启，露出向下的石阶。呼延厉踉跄着栽进去，反手将暗门撞上。身后传来士兵的嘶吼：“盟主留步！”
“留步？”呼延厉低笑一声，笑声里混着血沫，“当年阿古达屠我满门时，可曾留过步？”
石阶尽头是座圆形石室，西壁嵌着夜明珠，照得满室生辉。正中央的石床上，堆着成山的金银珠宝——波斯锦缎裹着的金锭、镶嵌红宝石的狼首匕首、用整块血玉雕成的鹰形冠冕……最醒目的是石床尽头那具焦黑的尸体，颈间挂着半枚虎符，与赵煊腰间的残符严丝合缝！
呼延厉踉跄着扑向石床，指尖刚要触到那具尸体，突然浑身剧震！
“噗——！”
一口黑血喷在金锭上，染得满地流光。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却仍能看清尸体面容——竟是北蛮左贤王阿古达的贴身护卫“铁鹰”！而铁鹰右手紧攥着半块虎符，符面刻着“镇北”二字！
“原来……”呼延厉的声音突然清晰，“当年阿古达杀我阿姊，夺我虎符，竟是为了这金库……”
他猛地扯下颈间的狼首银锁，将两枚锁芯按在一起——“报”字与“镇”字严丝合缝！锁身突然发出刺耳鸣响，石床下的暗格“轰”地裂开！
里面躺着的不是金银，而是半卷染血的羊皮卷！
呼延厉颤抖着展开，墨迹未干的字迹让他瞳孔骤缩：
“呼延小儿，若见此信，当知汝命早属大昭。金库非财，乃毒。三日后子时，狼首殿穹顶将落‘蚀骨粉’，取之可解汝身上‘血菩提’之毒……”
“啪！”
羊皮卷被风卷起，飘向石床的焦尸。呼延厉扑过去，却在触到尸体的瞬间，被一道寒光刺穿左肩！
“盟主，留个全尸吧。”
李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持淬毒的弩箭，箭头还滴着黑血。三百名监察司士兵己冲进石室，将呼延厉团团围住。
呼延厉望着李昭腰间的监察令牌，突然笑了。他反手抽出腰间的牛耳尖刀，刀锋划过自己脖颈——血溅在金锭上，映得满室猩红！
“想取金库？”他的声音渐弱，“去问赵煊……他腰间的残玉……藏着‘血菩提’的解……”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重重砸在石床上，压碎了半块血玉冠冕。鲜血顺着冠冕的裂痕流进石缝，竟在地面汇出个模糊的“幽”字。
监察司临时营地。
沈知微捏着从金库里带出的羊皮卷，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卷末的血字还未干透，混着她袖中沾的松脂味，散发出奇异的腥甜。
“大人，”老吏捧着金库清单凑过来，“这金库里的东西……”他顿了顿，“狼首匕首是北蛮王庭的镇国之宝，血玉冠冕是当年阿古达母亲的陪葬，还有这些金锭——”他指了指清单上“大昭乾元通宝”的批注，“竟全是今年新铸的官钱！”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半块虎符（镇北），与龙榻下残符吻合。”
她猛地抬头，望向远处皇城方向。此刻，龙榻上的赵煊正攥着从金库里带回的半块虎符，残符与虎符合并的刹那，玉玦裂口渗出的暗红液体恰好滴在“镇北”二字上！
“传朕旨意。”赵煊的声音沙哑却清晰，“着监察司即刻封锁阴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顿了顿，指腹着虎符，“更要查清，这金库里的‘血菩提’，究竟与当年雁门血案，有何关联。”
而在千里外的阴山，呼延厉的尸体己被监察司士兵抬走。他的狼首银锁被李昭收走，锁芯“报”字与“镇”字的接缝处，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山风卷着松涛掠过总坛废墟，狼首殿的穹顶突然“咔”地裂开！
数粒漆黑的粉末簌簌落下，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正是呼延厉信中提到的“蚀骨粉”。
粉末飘向远方，掠过皇城西北角的望仙台。
正在观星的靖澜突然眯起眼。他腰间的残玉裂口微微发烫，与那飘落的粉末产生某种奇异的共鸣。
“看来，”他低笑一声，“这局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