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在寂静的养心殿外滴答作响,宛如命运的倒计时。乾隆猛地从龙榻上惊坐而起,锦被如流霞般滑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冷汗浸透了素色中衣,贴在背上又凉又黏,梦里小燕子浑身是血倒在血泊中的惨状仍历历在目,刽子手的鬼头刀寒光仿佛还映在眼前,那刺眼的冷芒,似要穿透他的灵魂。他按住狂跳的心脏,只觉喉间发紧,一声压抑的叹息艰难溢出,仿佛要将心底的恐惧与懊悔一并吐出。
“皇上?”值夜的太监听见动静,捧着烛火匆匆进来。昏黄的烛光照亮殿内,却见帝王对着摇曳的烛火怔忡出神,神色晦暗难辨,那紧蹙的眉头、黯淡的眼神,像是被无尽的愁绪与悔恨所笼罩。
乾隆挥退众人,披衣踱步至窗前。窗外月光如霜,清冷地洒在宫墙之上,将宫墙的影子拉得极长,在地上蜿蜒扭曲,恍惚间竟与梦中刑场的血色交织在一起。他闭上眼,白日里小燕子在坤宁宫的模样又浮现在脑海中。那时的她笑得眉眼弯弯,灵动的双眸里满是纯真,学着小贩吆喝时的鲜活模样,一举一动都透着俏皮与可爱。可这鲜活的画面,却与梦里那具冰冷的躯体反复重叠,刺痛着他的心。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钻心的疼痛却不及心底的万分之一——原来前世的自己,竟如此昏聩,被偏见与误解蒙蔽双眼,亲手将最疼爱的女儿推入绝境。
忽然,他的动作骤然停住,脑海中像是闪过一道惊雷。小燕子唤皇后“皇额娘”时那自然亲昵的神态,不似伪装,倒像是真的将皇后当作母亲;谈论宫外趣事时,对细节的熟稔程度,仿佛曾亲身经历;还有望向自己时,偶尔流露出的复杂愧疚的眼神,里面藏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种种异状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将他淹没。帝王的瞳孔猛地收缩,后知后觉的震惊爬上眉梢——小燕子,莫不是同自己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在他心中疯狂生长。他又想起小燕子初入宫时的莽撞与天真,那些看似不合规矩的言行,如今想来,或许都是她在陌生环境中不安与慌乱的表现。夜风卷着梧桐叶掠过琉璃瓦,发出沙沙的声响,乾隆凝视着月光下自己在青砖上的倒影,那倒影随着烛火的晃动而摇曳,如同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坚毅,眼神中满是坚定与决然。
他转身走向龙案,展开明黄宣纸,狼毫饱蘸朱砂,那鲜红的朱砂,似血又似火,承载着他的决心与愧疚。在宣纸上落下遒劲的字迹,每一笔都力透纸背,仿佛要将前世的遗憾与今生的守护都写进这一纸诏书之中。御书房里,烛光彻夜未熄,跳动的火苗映照着帝王专注的脸庞,恍惚间,窗外的月亮也变得格外温柔,似是在为这一世的守护,悄悄点亮一盏明灯,照亮这注定不同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