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紫禁城青石板上敲出空旷回响,永琪翻身下马时,墨色衣摆还沾着大理的草屑。养心殿鎏金匾额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他刚踏过门槛,便听见茶盏碎裂的脆响。
“孽子!”乾隆朱批甩在他脚边,墨迹未干的圣旨卷成锋利弧度,“谁准你回来的?小燕子在大理如何自处?你为她弃了皇子之位,朕己昭告天下你己薨逝,如今回来是要将她置于何地?!朕早说过,你若负她,定要你性命!”
永琪扑通跪地,额头抵着冰凉地砖:“皇阿玛息怒…儿臣一时糊涂…”
“糊涂?”乾隆怒极反笑,龙袍上金龙随颤抖的身躯张牙舞爪,“你可知这三年多少双眼睛盯着?小燕子的名声刚被朕费尽心力挽回,你却在此时回来?朕只盼她能安稳度日,你为何偏要毁了这一切?”
恰在此时,愉妃从屏风后转出,帕子按着眼角:“皇上消消气,永琪毕竟是您最疼爱的儿子…”话音未落,欣荣抱着孩子款步而入,孩童清脆的笑声撞碎满室沉寂。
“阿玛!”三岁的绵亿伸手要抱,胖嘟嘟的小手在永琪眼前晃悠。他木然接过孩子,指尖触到那软糯体温时,忽的想起小燕子——她抱邻家孩童时,眼里总亮着星光,可自己从未给过她同样的机会。
“王爷一路劳顿,快用些膳食吧。”欣荣亲自布菜,玉簪上珍珠擦过永琪手背,“这是您最爱吃的樱桃肉,妾身特让御膳房备的…”
“不必了。”永琪将孩子递给奶娘,忽觉满桌珍馐都泛着苦涩。愉妃与欣荣交换眼色,前者微微颔首,后者便悄然退下。
“永琪,你也该定下心了。”愉妃慢条斯理抿茶,“欣荣独自抚养绵亿这些年,宫里多少人等着看笑话。你既己归来,便该让绵亿认祖归宗,也给欣荣一个名分。”
“额娘!”永琪猛地抬头,“我与小燕子…”
“小燕子?”愉妃冷笑,“那个闯祸精害你丢了皇子之位,你还要为她忤逆皇命?皇上己松口让你复职,只要你与欣荣重圆,储君之位迟早是你的…”看着愉妃眼中的算计,永琪忽的迷茫:自己这一回来,究竟是对是错?
深夜,永琪立在漱芳斋旧址前。蛛网蒙住雕花窗棂,曾挂满风筝的廊下只剩褪色红绸。他伸手触碰斑驳木门,恍惚又见小燕子踮脚往他怀里塞桂花糕,笑眼弯弯:“永琪,我们以后天天都这么开心好不好?”
“五阿哥真是好手段。”清冷女声惊碎回忆,紫薇提着灯笼立在月光下,素白裙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说走就走,说回就回,将小燕子的真心踩在脚下,倒比当年的负心人更胜一筹。”
永琪喉头发紧:“紫薇,我…”
“别叫我!”紫薇后退半步,眼中满是失望,“小燕子在大理发着高烧还念叨着你会不会着凉,你却在此地与欣荣母子团聚?你可知她那等你的那三年如何过的?白日强撑笑脸,夜里对着你的画像垂泪!我看晴儿传来的信,只觉得心疼,真想劝她别再等了!你为何去了却又偏要回来?”
惊雷炸响夜空,永琪望着紫薇远去的背影,忽忆起大理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那时小燕子会钻进他怀里,像只受惊的小猫,而他总会笑着搂住她:“别怕,我在。”
如今雨珠顺着飞檐坠落,却再无身影扑入怀中。永琪握紧腰间玉佩——那是小燕子用偷来的银子买的,边角还刻着歪扭的“永燕”二字。
紫禁城的夜长如深渊,他站在雨中,终于懂了:自己不过是从一个囚笼,跌进了另一个更深的牢笼。只是从前那个牢笼里有暖光,而这里只剩彻骨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