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正午,烈日如炽,漱芳斋的青石板蒸腾着层层热浪,仿佛要将地面烤化。连廊下的铜风铃都被晒得蔫头耷脑,蝉鸣也变得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在燥热的空气中回荡。小燕子正将箭矢搭上弓弦,额头沁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鹅黄衣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紧咬下唇,眼神专注,却在忽听得宫道上传来哒哒的走路声时,睫毛轻轻颤动 —— 那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便是尖锐的 “皇上驾到 ——” 的高喊,惊起树梢栖息的几只麻雀。
乾隆身着月白杭绸常服,衣摆绣着暗纹的江崖海水,随着步伐若隐若现,腰间明黄丝绦上的东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手中湘妃竹扇轻摇,步伐沉稳地踏入漱芳斋,周身带着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身后跟着的太监们怀抱文房西宝,檀木匣子泛着油亮的光泽,墨香混着暑气扑面而来,还隐隐夹杂着龙涎香的气息。“听说朕的小燕子跟着杜师傅勤学苦练,今日第九天,朕特来验收成果!” 乾隆笑着挑眉,目光如炬,扫过场中正在行礼的两人,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对小燕子的关切。
小燕子偷偷冲杜怀恩挤了挤眼睛,故意弓着背拉开弓弦,纤细的手臂微微颤抖,将弓弦拉成满月状。箭矢 “嗖” 地飞出去,带着破空声,却首首扎进十丈外的草丛。乾隆刚拧起眉头,面上露出不悦之色,浓密的眉毛几乎要拧成一个结。小燕子突然指着天际掠过的白鸽,跳着脚喊道:“师傅!那鸽子偷了御膳房的糯米糕,咱们射它为民除害!” 说着还晃了晃手中的弓箭,脑袋一歪,模样煞有介事,粉扑扑的脸颊因为兴奋染上两抹红晕。
杜怀恩早己习惯她的鬼马作派,神色如常地放下手中的《武经总要》,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了叩书案,发出清脆的声响。“放下弓箭,习字。” 他声音清冷,像是山间的一泓清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燕子吐着舌头,把弓箭随意一扔,蹦蹦跳跳地跑到书案前。她饱蘸浓墨,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溅起的墨点落在一旁的镇纸上,宛如一朵朵盛开的墨梅。
乾隆踱步上前,袍角扫过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凑近一瞧,先是一愣,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随即啼笑皆非。纸上歪歪扭扭写着 “皇阿玛天下第一”,每个字都张牙舞爪,笔画有的粗有的细,仿佛在宣纸上撒欢。旁边还画着一只戴着皇冠的胖龙,龙须上挂着糖葫芦,龙爪下踩着个小人,模样滑稽又可爱。“你这野丫头!” 乾隆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眼中却满是宠溺,那目光温柔得能将人融化。
他转头看向杜怀恩,神色瞬间转为郑重,折扇 “啪” 地合拢,握在手中,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杜卿,朕计划半月后南下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小燕子好动,朕想让她随行历练。你文武双全,此次便扮作商贾管家嫡子,小燕子为府上小姐,路上也好教导约束。” 话语中既有对杜怀恩的信任,又暗含对小燕子的担忧。
杜怀恩握着茶盏的指节发白,青瓷茶盏上的冰裂纹路似乎都要被他捏碎。他垂眸思忖片刻,长睫在眼下投出阴影,仿佛在掩盖内心的波澜。“臣遵旨。只是江南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聚集,还望皇上万事小心。” 说话间,他余光瞥见小燕子正踮着脚偷听,发间的红绒花随着动作轻轻颤动,莫名想起这些日子她耍赖时亮晶晶的眼睛,心中某处悄然变得柔软。
小燕子早己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扑到乾隆怀中,晃着他的胳膊撒娇,身上的玉佩撞出清脆的声响。“皇阿玛!我要去看西湖的荷花,吃姑苏的糖芋苗,还要买好多绣着小鱼的帕子!” 她叽叽喳喳说着,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兴奋得像只振翅的雀儿,发间的香气萦绕在乾隆鼻间。
乾隆被逗得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漱芳斋中,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他点着她鼻尖道:“好好好,都依你!杜卿,最近便收拾行囊,半月后寅时三刻启程。” 说罢,他转身望向宫墙外的天际,那里飘着几朵火烧云,似在为这场即将开始的旅程染上绚丽的色彩,又像是预示着未知的挑战与惊喜。
杜怀恩行礼应下,望着小燕子蹦蹦跳跳整理字帖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