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缮正酣时,盛夏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箔,肆意泼洒在徐新县府衙的残垣断壁上。小燕子叉着腰仰头打量,瞥见灰扑扑的屋顶还破着大洞,几缕阳光漏下来,在梁柱上投下斑驳光影,碎成满地摇晃的金斑。她眼睛一亮,脑袋一歪,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像一串欢快的音符。她蹦跳着跑到杜怀恩身边,裙摆沾满墙灰也不在意,鹅黄色的短打衣衫在阳光下格外鲜亮,仰着小脸娇声说道:“怀恩!屋顶还没修好呢,我去铺瓦片好不好嘛~” 说着,她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方才和泥时溅起的泥水,像小鹿般无辜又期待地望着他。
杜怀恩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玄色劲装早己被汗水浸透,紧贴在他精瘦的背脊上,额前碎发黏在泛红的额头上,随着剧烈的喘息轻轻颤动。他长臂一横,将木梯挡得严严实实,腰间佩剑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剑柄上的缠绳都浸着薄汗,语气严肃又带着担忧:“不行!屋顶木梁腐朽,承不住人。”
小燕子小嘴一撇,立刻伸手抱住杜怀恩的手臂,脑袋在他胳膊上蹭来蹭去,像只耍赖的小猫:“怀恩~你看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我也想帮忙嘛!我保证乖乖的,就在旁边递瓦片,绝对不乱跑!” 她故意嘴,脸颊上沾着的白石灰随着动作簌簌掉落,还不时偷偷抬眼观察杜怀恩的反应。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小燕子突然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歪着脑袋转了转眼珠,突然踮起脚尖,伸手去够他束发的玉冠,指尖带起的风掀起他鬓角的碎发,声音拖得长长的:“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把你的宝贝发冠摘下来当毽子踢!到时候你就变成‘小毛头’啦!” 说完,她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眼睛弯成月牙,一副 “看你怎么办” 的模样。
杜怀恩太阳穴突突首跳,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伸手去抓她捣乱的小手。小燕子灵活地一躲,咯咯笑着在原地转了个圈,发间彩带飞扬:“怀恩最好啦,怀恩最疼我啦!就让我去嘛~” 她又跑回来,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停地摇晃着身体,声音软软糯糯的:“求求你啦,求求你啦~” 见杜怀恩还是一脸严肃,她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托腮,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怀恩都不喜欢我了,都不让我帮忙……”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动物。
杜怀恩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她作乱的小手拍开,掌心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语气终于松动:“只能在边上递瓦片,不许乱跑。” 话音未落,小燕子立刻满血复活,欢呼一声蹦上梯子,裙摆扫过他手背,留下一道淡淡的汗渍,还不忘回头做了个鬼脸:“遵命!怀恩师傅!” 杜怀恩紧抿着唇,长剑出鞘 “哐当” 一声钉入木梯旁的地面,震起的尘土飞扬间,他利落地跃上屋顶,玄色身影如影随形地贴在小燕子身后,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她。
此时大堂阴凉处,乾隆正与福伦等人围坐在临时搬来的石桌旁。古朴的青瓷茶盏里,碧螺春在滚烫的热水中上下沉浮,舒展的茶叶宛如起舞的翠蝶,袅袅茶香混着修缮时的吆喝声飘来。乾隆端起茶碗正要饮,突然听见头顶传来 “咔嚓” 一声脆响 ——
小燕子脚下的木梁突然断裂,破碎的木屑如雪花般纷纷扬扬洒落,带着腐朽的气息。杜怀恩瞳孔骤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几乎是本能地俯冲而下,风声在耳边呼啸,却盖不住他剧烈的心跳声。铁钳般的手臂揽住小燕子的腰,在空中旋身避开散落的梁柱时,他的手臂在微微发抖,那是因极度恐惧而产生的颤抖。
“啊!!” 小燕子凄厉的惨叫传来,杜怀恩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看到滚烫的茶水泼向小燕子,雪白的手臂泛起大片红痕,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抱着小燕子箭步冲向府衙后院水井时,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往日稳健的步伐此刻慌乱无比,青石地面被他的靴底踩得咚咚作响,仿佛是他慌乱的心跳声。
“噗通” 一声将小燕子受伤的手臂浸入水中,井水溅湿了他的衣摆,他却浑然不觉。小燕子因疼痛扭动挣扎,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臂,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死死按住她的手臂,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别动…… 别动……” 转头厉声吩咐官兵打井水时,他的声音破了音,额角青筋暴起,眼神中满是惊惶与焦虑。
当小燕子抽抽搭搭地问 “我是不是要死了” 时,杜怀恩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喉结艰难地滚动着,想要安慰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只能将她搂得更紧,手臂轻轻颤抖着,用颤抖的手抚上她满是泪痕的脸颊,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不会…… 不会的,有我在……” 而乾隆快步赶来传太医的声音,在他耳边恍如隔世,此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这个哭泣、受伤的人儿,满心满脑都是如何才能让她不再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