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新泥的气息掠过官道,小燕子攥着被揉搓得发皱的藕荷色衣角,在杜怀恩身后徘徊良久。她头顶的绒花发饰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终于鼓足勇气踩着满地斑驳的竹影上前,杏眼弯成月牙:“怀恩,你看这凉亭飞檐上还刻着小兽呢,咱们一起在这里玩捉迷藏好不好?就像以前在宫里,你总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害我找好久!” 说着,葱白的手指在他眼前轻轻晃动,试图吸引那双总是温柔注视她的眸子。
杜怀恩却如同一尊石刻的戍卫,玄色劲装被山风掀起衣摆,他却纹丝不动。他盯着远处层叠的山峦,喉结几次滚动却始终沉默,下颌的胡茬在夕阳下投下青黑的阴影。小燕子绕到他身前,粉面上仍挂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笑意,双手背在身后像只雀跃的百灵鸟蹦跳着:“怀恩怀恩!我新学了个绝活!” 她突然蹲下身,吐着舌尖 “汪汪汪” 叫了几声,还学着小狗摇尾巴的模样扭动身子,“怎么样?是不是比御膳房的大黄还像?” 她仰着脸期待地望着他,耳后的珍珠坠子随着动作轻晃。
杜怀恩终于有了反应,却只是眉头深深蹙起,仿佛被人揭开了结痂的伤口。他侧身避开时,腰间玉佩撞在凉亭石柱上发出清响:“别闹。” 这两个字裹着深秋寒霜般的冷意,让小燕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望着对方紧绷的侧脸,眼底泛起水光,却还是颤着手抓住他的袖口:“我真的知道错了…… 那天在屋顶,我不该任性……” 声音越说越小,带着被雨打湿的绵软。
“格格请自重。” 杜怀恩猛地抽回衣袖,后退时带起的风掀翻了石桌上半盏凉茶。他望着她通红的眼眶,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圣驾行程耽误不得,还请格格以大局为重。”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箭,让小燕子的嘴唇瞬间没了血色。她张了张嘴,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转身时绣着金线的裙摆扫过满地落花,惊起两只沉睡的蝴蝶。
乾隆正倚着马车车轮擦拭扳指,忽见一抹鹅黄身影跌跌撞撞扑来。小燕子埋进他藏青暗纹的常服里,泪水混着鼻涕沾湿了衣襟:“皇阿玛,怀恩他…… 他好狠心!” 她哽咽着讲述,肩头不住颤抖,“我把能想到的法子都试遍了,他却连正眼都不瞧我……” 乾隆轻叹一声,摘下腰间玉佩轻轻敲击她的脑袋:“你这丫头,他那日见你坠下屋顶,吓得连剑都握不稳。现在这般冷脸,不过是后怕罢了。” 他望着远处凉亭中那道孤独的身影,摇着头又补了句:“等他自己想通,自然会回头。”
而杜怀恩依旧立在原地,望着小燕子远去的方向。山风卷起他额前碎发,露出眼底翻涌的疼惜与挣扎。石柱上未干的茶渍蜿蜒成溪,倒映着他握紧又松开的拳头,以及始终不敢追上去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