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铜制日晷投下第十一道阴影时,太医院院正终于掀开厢房的湘妃竹帘。他手中的脉枕还带着体温,脸上却绽开了十几天来第一道笑纹:“格格脉象平稳,伤口己结痂生肌,只需再将养些时日,日常行动大可无碍。”
这话音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守在廊下的众人仿佛同时松开了紧绷的弓弦。乾隆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石桌上,青瓷与青石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溅出的茶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却掩不住他眼底迸发的欣喜,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是被春风拂过的湖面。他猛地站起身,月白色锦袍下摆扫过石凳,惊起一片尘埃:“传朕旨意,即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继续南巡!”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又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全然不见方才焦急的模样。
杜怀恩握剑的手微微发颤,剑柄上的缠绳在掌心勒出深红的印记,紧绷了多日的脊背终于稍稍放松。他望着厢房紧闭的门扉,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紫薇和晴儿早己相拥而泣,泪水打湿了彼此肩头的衣料,她们知道,小燕子没事了,而且她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坏了。
传令声迅速在宅院里传开,原本安静的院落顿时变得忙碌起来。仆妇们提着灯笼穿梭在回廊间,将收拾行李的指令传达到每一个角落;侍卫们开始检查车马,擦拭兵器,为明日的行程做准备;厨子们也开始准备路上的干粮,厨房里飘出阵阵面香。
乾隆站在庭院中,望着西沉的落日,心中思绪万千。此次南巡因小燕子受伤而耽搁,如今终于能继续前行。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简洁的月白色锦袍,又转身看向小燕子的厢房,眼神温柔又坚定:“这次,朕定要护你周全。”
次日破晓,启明星还悬在黛色的天幕上,小燕子便点亮了床头的羊角灯。铜镜里,她反复调整着鬓边的茉莉簪子,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在烛光下闪烁如星。当第一缕晨光染亮飞檐翘角,她像只停不下来的喜鹊,提着裙摆穿梭在车马间。绣鞋踏过沾满露水的青石板,留下一串浅浅的水印。她缠着杜怀恩往马车上搬她偷偷藏起的糖炒栗子,竹编的食盒里还混着桂花糕的甜香:“怀恩你瞧,这些够我们路上吃好久啦!” 又扒着乾隆乘坐的马车车窗晃着手里的风车,竹骨扎成的扇叶上绘着五彩的花鸟,“皇阿玛快看!这是隔壁阿婆送我的,说是路上的风一吹,转得比兔子跑还快!” 清脆的笑声惊起枝头雀鸟,扑棱棱的羽翼掠过她发间新换的茉莉簪子,将清甜的香气揉碎在晨风里,引得一旁的宅子女眷都忍不住驻足微笑。
紫薇和晴儿顶着黑眼圈被她拽上马车时,眼圈泛着淡淡的青色,显然是昨夜被她拉着说了一整晚的话。车帘外忽然响起乾隆爽朗的笑声:“朕还道是哪里来了两只小食铁兽,原是两个丫头着了某人的‘道’!” 小燕子吐着舌头缩回车中,车厢里铺着柔软的锦垫,还放着她心爱的布偶。她却不忘偷偷掀开锦帘,望着骑在马上的杜怀恩挤眉弄眼。后者一身玄色劲装,腰间的玉佩随着马匹的步伐轻轻晃动,绷着的嘴角终究忍不住上扬,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仿佛触碰易碎的琉璃,指尖在她温热的耳际片刻才不舍地离开。
车队缓缓碾过青石板路,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的声响,扬起细碎的尘埃。小燕子趴在车窗边,望着路边的垂柳依依,嫩绿的枝条在风中摇曳,像是少女的柔发。远处的白墙黛瓦渐渐退作残影,她忽然转身抱住紫薇,发丝扫过晴儿的脸颊:“你们说,前面的风景是不是更美?我要把看到的好玩的都记下来,回去讲给老佛爷听!” 絮絮叨叨的话语里,藏着被禁锢月余后蓬勃的欢欣,也让马车里萦绕着久未散去的暖意。而车窗外,杜怀恩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那扇晃动的车窗,腰间佩剑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却不及他眼底化不开的温柔。他时刻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耳朵仔细聆听着车厢里传来的每一个声响,生怕错过小燕子的任何一点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