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生日前的第七天，梅雨季的潮气把晾在绳上的。秦烽蹲在门槛上修补渔网，指甲划过麻线时触到凸起的磷粉颗粒 —— 那是母亲三年前缝进去的，在暗处会发出和尸检报告相同的荧光。父亲的义肢搁在膝头，铝合金关节处新刻了行小字："1995.7.15 老周随船出海"。
牛皮纸袋拍在木门上的声音惊飞了檐角的海鸟。秦烽撕开浸着雨水的封口，三张照片滑落在补渔网的梭子旁：高尔夫球场上，赵世坤穿着绣着骷髅鱼的马甲，正将镶钻打火机塞进环保局副局长的球包，背景广告牌写着 "临海化工?军民共建"。照片背面用磷粉写着："2008.5.20 排污管改道珊瑚礁区"，落款是滴在相纸上的血指纹，晕染成海浪形状。
"小烽，" 父亲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把门口的贝壳摆件递给我。"
枣木摆件雕着半片虎斑贝，是父亲用沉海的 "海心号" 船板做的。秦烽刚要递过去，摆件底部的刻痕突然硌到掌心："东海舰队 周卫国 1995.7.15"。他想起爷爷航海日志里的最后一页，同样写着这个日期，旁边画着艘军舰和三个重叠的骷髅鱼标志。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秦烽将照片塞进摆件暗格，抬头看见三个戴 "环保巡逻" 袖标的男人拐过巷口，袖口磷粉反光的频率，和当年沉海的毒盐铁箱一致。父亲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义肢关节在潮湿的空气里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 那是海鲨帮靠近时的警示。
"秦烽在家吗？" 领头的男人敲着生锈的铁门，腰后别着的不是警棍，而是刻着骷髅鱼的弹簧刀，"社区发环保补贴，需要登记家庭住址。"
秦烽攥紧贝壳摆件，磷粉颗粒在掌心发烫。他想起母亲日记残页里的话："1998 年 6 月，赵世坤的弟弟加入东海舰队后勤处"，而周卫国这个名字，正是爷爷当年在海军陆战队的战友。
"跟我们走一趟。" 男人突然掏出电棍，蓝光映出秦烽校服上的磷粉手印，"赵老板说，你对征兵办的火灾有责任。"
海风掀起屋顶的铁皮时，秦烽猛地撞向巷口的垃圾箱。腐烂的鱼腥味中，他摸出父亲藏在海带堆里的信号弹 —— 用三年前暗礁区的磷粉制成，发射时会呈现红树幼苗的形状。信号弹划破雨幕的瞬间，他看见摆件暗格里的照片边角，露出半截军舰编号："东舰 037"，和爷爷沉海时的毒盐快艇编号相同。
东海舰队的岗哨在凌晨三点亮起灯。秦烽攥着贝壳摆件，任由哨兵用探照灯扫过全身，校服口袋里的虎斑贝硌得大腿发疼。当他说出 "周卫国连长" 时，年轻哨兵的瞳孔突然收缩，对讲机里传来低沉的指令："带他去反潜值班室。"
反潜雷达的绿光在值班室游走，照见墙上挂着的老旧航海图，1995 年的暗礁区被红笔圈住，旁边标着 "秦建国（烈士）沉海坐标"。穿白衬衫的中年男人转身时，秦烽看见他左腕的伤疤，和爷爷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你父亲是秦大海？" 周卫国的声音像浸了盐的缆绳，"1995 年 7 月 15 日，我最后一次见你爷爷，他说要去收集赵世坤的排污证据 ——" 他指了指航海图上的骷髅鱼标记，"那天他登上的 ' 东舰 037'，其实是赵世坤的走私快艇。"
秦烽的指甲掐进掌心。摆件底部的刻痕突然在雷达光下显形，那串数字不是编号，而是爷爷沉海前发回的摩尔斯电码："毒盐藏于反潜浮标"。周卫国递过个铁皮盒，里面装着爷爷的海军徽章，背面刻着："1995.7.15 赵世坤用儿子赵天麟的警号注册毒盐快艇"。
"现在的问题，" 周卫国打开保险柜，露出半张卫星云图，"赵世坤的新排污管首通珊瑚礁保护区，而负责环评的，正是当年伪造你母亲尸检报告的法医。" 他敲了敲照片里环保局副局长的球包，"里面的打火机嵌着毒盐晶体，和你母亲平安结里的成分相同。"
窗外突然传来巨响。秦烽看见三艘快艇冲破警戒线，船头的骷髅鱼旗在探照灯下格外刺眼。周卫国掏出配枪时，秦烽发现他的枪套里还藏着片虎斑贝，内侧刻着 "2008.5.20"—— 正是照片里排污管改道的日期。
"带证据从密道走！" 周卫国扔出枚信号弹，绿色磷光映出他鬓角的白发，"去码头找 ' 老海号 '，王师傅会带你去看真正的 ' 东舰 037'。"
密道的海风带着咸涩的潮气，秦烽摸着墙壁上的刻痕，突然触到凸起的军舰浮雕 —— 和爷爷徽章上的图案分毫不差。当他钻出暗门时，正看见王师傅的渔船劈开海浪，船首挂着的，正是周卫国提到的反潜浮标，表面附着的不是藤壶，而是层叠的毒盐晶体。
"小烽！" 王师傅的喊声混着快艇马达声，"赵世坤买通了港口缉私队，他们要炸掉珊瑚礁区！"
秦烽突然想起贝壳摆件里的照片，赵世坤握手的副局长腰间，挂着和周卫国同款的海军徽章。他摸出爷爷的徽章，突然发现背面的警号，和赵天麟的刑警编号完全一致 —— 原来赵世坤早把儿子的警号，刻进了爷爷的殉职勋章。
凌晨五点的码头被探照灯照亮。秦烽跟着王师傅撬开反潜浮标，里面掉出的不是设备，而是整齐码放的毒盐账本，每本封面都印着 "军民共建" 的烫金字。当他翻开 1998 年的账本时，瞳孔骤缩："6 月 17 日 李凤兰尸检报告置换成功 毒盐改道红树林区"。
"秦烽！" 戴眼镜的执法员从海警船跳下，"我们截获了赵世坤的密电，他要在你生日当天 ——"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爆炸声。珊瑚礁区腾起蓝绿色火焰，正是磷粉遇水的反应。秦烽看见赵世坤站在快艇上，手里举着的，正是他藏在贝壳摆件里的照片，而照片背面的磷粉字迹，在火光中显形为："周卫国是赵世坤亲弟弟"。
海浪突然变得湍急。秦烽感觉脚下的码头在震动，父亲新刻的贝壳墙正在崩裂，每片贝壳都朝着珊瑚礁区的方向倾斜。他摸出周卫国给的航海图，突然发现 1995 年的暗礁区标记旁，还有行小字："秦建国的尸检报告，藏在东海舰队的荣誉室"。
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省环保厅公众号推送了新消息："珊瑚礁区突发大火，初步判定为毒盐自燃"。配图里，燃烧的浮标露出 "东舰 037" 的编号，而评论区置顶的，是条来自匿名用户的留言："1995 年 7 月 15 日，赵世坤用亲弟弟的海军身份走私毒盐"。
这一晚，秦烽在新贝壳上刻下 "2008.5.27"，旁边画了艘军舰。他知道，所谓的 "暗涌" 从来不是大海的秘密，而是藏在勋章里的警号，刻在摆件上的摩尔斯电码，还有爷爷用生命换来的、藏在反潜浮标里的账本。那些被海水浸泡二十年的真相，终将在周卫国连长转身时的伤疤里，在王师傅渔船的磷光信号中，在每个渔民攥紧的虎斑贝上，掀起真正的风暴。
潮水上涨时，秦烽看见周卫国的身影站在舰队甲板上，他的白衬衫领口露出半截红绳 —— 和母亲的平安结一模一样。而更远处的海平面，父亲的 "海心三号" 正在破浪前行，船底新刻的 "暗涌" 二字，在磷粉的荧光中时隐时现，像极了爷爷沉海前发回的最后一道信号。
"小烽，" 王师傅递过杯热姜汤，"周连长说，当年你爷爷藏证据的方式，和你藏照片的手法一样 ——" 他指了指秦烽胸前的贝壳摆件，"用磷粉写在相纸背面，遇水显形，就像你母亲缝在渔网上的平安结。"
秦烽摸着摆件底部的刻痕，突然发现周卫国的名字旁边，多了行新刻的小字："2008.5.27 去荣誉室找第三块展板"。他抬头望向舰队方向，那里的探照灯正扫过海面，照见退潮后的礁石上，不知何时多了片新的红树苗，根系间散落着无数虎斑贝，每片都刻着不同的日期，像串用血泪串起的项链，戴在大海伤痕累累的脖颈上。
潮水继续上涨，暗涌在海面下奔腾。秦烽知道，这场和暗涌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但正如爷爷刻在勋章上的警号，正如周连长藏在伤疤里的真相，正如父亲义肢上的铁锈，所有被黑暗吞噬的证据，终将在某个黎明，随着正义的暗涌，冲上滩涂，让所有罪恶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