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卷着雪粒子扑进乾清宫,林小凡正对着西洋自鸣钟核对时间,却见张永捧着个锦盒匆匆进来,额角还挂着细汗:“陛下,刘阁老递了帖子,说要‘共商赈灾大计’。”
“刘健?”林小凡放下茶盏,指节叩了叩案上的《赈灾日志》,“他不是最恨朕‘荒废朝政’?怎的突然求见?”
张永欲言又止,目光扫过殿外候着的几个锦衣卫——那是刘健派来“护驾”的。林小凡心下了然,挥手让锦衣卫退下:“说吧,他又想搞什么名堂?”
张永压低声音:“昨夜奴才听见……听见有人在小厨房嚼舌根,说奴才收了刘阁老的好处,要……要偷皇上的夜壶去换钱。”
“夜壶?”林小凡愣住了。那是他十岁那年在乾清宫翻到的,铜质鎏金,壶身刻着五爪金龙,据说是太祖皇帝当年用过的。他从小就爱抱着这夜壶睡觉,觉得“龙气”能镇噩梦。
“谁传的?”他眯起眼睛,“刘健那老匹夫,又在玩借刀杀人的把戏?”
张永苦笑着摇头:“陛下,这消息是从……从尚衣监的老太监那儿传出来的。说是前日刘阁老的管家,给了老太监五两银子,让他‘留意奴才的动静’。”
林小凡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出节奏。他记得前日去尚衣监,老太监确实欲言又止,当时只当是老人家怕冷,没多在意。
“传旨。”他突然站起身,“让锦衣卫暗中盯着刘健的管家,再让张永……”他顿了顿,“你今晚替朕去趟西市当铺,就说要卖这夜壶。”
张永的瞳孔骤缩:“陛下?!”
“卖夜壶?”林小凡扯了扯嘴角,“朕倒要看看,是谁急着买这‘御用宝贝’。”
二更梆子敲过,张永裹着件灰布斗篷出了乾清宫。他攥着夜壶的手沁出冷汗——这铜壶他擦了十年,连壶底的“大明洪武年制”都摸得发亮,可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心慌。
西市的当铺早关了门,张永绕到后巷,敲了敲黑漆木门。门缝里透出点烛光,一个戴瓜皮帽的老头探出头:“谁啊?这都几更了?”
“卖东西。”张永把夜壶往怀里一揣,“龙纹铜壶,洪武年间的。”
老头的瓜皮帽歪了歪:“龙纹?您当这是菜市场的破铜盆?拿来看看。”
张永刚把夜壶递过去,就听巷口传来脚步声。他心里一紧,抬头正撞见两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是刘健派来盯梢的!
“客官,这壶不卖了!”他猛地把夜壶塞回怀里,转身就跑。
锦衣卫追上来,刀尖抵住他后背:“张公公,跟我们走一趟吧。”
张永急得脑门冒汗,突然瞥见街角的糖画摊。他心一横,扯着嗓子喊:“救命啊!有人抢御物啊!”
糖画摊的老汉颤巍巍举着铜锅:“军爷,这是张公公!他是宫里……”
“闭嘴!”锦衣卫踹翻糖画摊,“敢多管闲事,连你一起抓!”
张永趁乱钻进胡同,拐过三个弯,这才扶着墙喘气。他摸出怀里夜壶,发现壶身竟被蹭掉块漆——刚才跑得太急,撞在砖墙上了。
“得赶紧卖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汗,“不然被刘健的人抓住,说不清。”
次日清晨,林小凡刚用过早膳,张永就捧着个油纸包跪在阶下,浑身首打哆嗦:“陛下……夜壶……夜壶被奴才卖了。”
“卖了多少?”林小凡端起茶盏,吹了吹浮叶。
“五……五两银子。”张永的声音发颤,“奴才……奴才用这钱买了西域商人卖的薄荷糖,想着陛下最近总说牙疼……”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几十颗翠绿的糖块,在晨光里泛着光:“糖画摊的老汉说,这是‘京都第一甜’,治牙疼最管用……”
林小凡的手顿住了。他想起昨夜在《起居注》里看到的——自己十岁那年,因吃多了蜜饯牙疼,太医说要“以甜攻甜”,他偏不信,结果疼得首哭。后来还是张永跑了三条街,买来西域薄荷糖,才止住疼。
“你……”他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锦衣卫指挥使钱宁捧着个铜匣子跪进来:“陛下,这是奴才在西市当铺截获的——刘健的管家,正拿五两银子买这夜壶!”
铜匣子里躺着那夜壶,壶身还沾着张永蹭掉的漆。林小凡盯着壶底的“洪武年制”,突然想起张永昨晚的话:“奴才抱着这壶长大,就当它是亲儿子……”
“传刘健。”他放下茶盏,声音冷得像冰,“就说朕要‘共商赈灾大计’——带他去看看西市的当铺,看看他的管家是怎么‘共商’的。”
刘健被押进乾清宫时,额角还挂着冷汗。他盯着地上的夜壶,突然扑通跪下:“陛下明鉴!臣对大明忠心耿耿,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林小凡捡起夜壶,指腹着壶身的龙纹,“那这壶上的漆,是谁蹭掉的?”
刘健的嘴张了张,说不出话。林小凡又举起那包薄荷糖:“还有这糖,张永说是给朕治牙疼的——你猜,西市的糖画摊老汉,为什么会给一个太监留这么好的糖?”
刘健的额头磕在青石板上:“臣……臣知错了……”
“知错?”林小凡冷笑,“你错在以为朕还是当年那个只知道玩豹房的小皇帝!你错在以为张永还是当年那个任你拿捏的小太监!”
他突然把夜壶砸在刘健脚边:“这壶是朕的,张永也是朕的!你动谁,朕都不饶!”
刘健被拖下去时,林小凡望着殿外的雪,突然觉得心里发慌。他想起张永昨晚说的话:“陛下,奴才偷卖夜壶,就为让您尝口甜的……”
“张永。”他轻声唤道。
张永从殿外跪进来,脸上还沾着雪:“陛下,奴才知错……”
“错哪了?”
“不该偷卖御物,不该……不该让陛下担心。”
林小凡伸手替他擦掉脸上的雪:“傻瓜,朕是担心你被刘健那老匹夫害了。”他从袖中摸出块糖,“这是西域商人新送来的,比你买的还甜。”
张永接过糖,突然哭出声:“陛下,奴才……奴才以后再也不偷卖东西了……”
林小凡笑着点头,可目光扫过案头的《赈灾日志》时,笑意突然僵住。他想起昨夜在刘健管家的密信里看到的——那上面写着:“张永若反,可除;若忠,可利用。”
“传旨。”他对张永说,“让锦衣卫盯着刘健的一举一动。再让户部拨粮,给山东灾民每人发两斤薄荷糖——就说这是‘皇帝的甜,治灾民的苦’。”
张永破涕为笑:“陛下,灾民要是知道您用甜糖赈灾,肯定……”
“肯定骂朕胡闹?”林小凡替他说完,“骂就骂吧。总比让他们饿肚子强。”
殿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林小凡望着窗外的雪,突然觉得这雪没那么冷了。他摸了摸怀里的夜壶——虽然被蹭掉块漆,可龙纹依然清晰,像极了张永眼里的忠心。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刘健的府里,管家正跪在祠堂里烧纸:“老爷,张永那老东西没上钩……不过,奴才打听到,漠南部落的使者要见陛下,说是要‘献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