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御马监,春寒未褪。林小凡骑着御马“狮子骢”绕着太液池转了一圈,蹄铁叩在青石板上“哒哒”响。他勒住缰绳,望着马背上渗出的细汗,又瞥了眼旁边遛弯的老太监——那老宦官捧着茶盏,走两步歇三歇,气定神闲。
“张永!”他扯着嗓子喊。
张永从廊下窜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芝麻糖:“陛下,奴才在这儿候着呢。”
“你说,”林小凡指了指“狮子骢”油亮的马鬃,“这马每天拉车、驮朕、跑长途,累得蹄子都肿了。可看看那些大臣——”他瞥了眼刚从乾清宫出来的刘健,“刘阁老上朝时,茶盏都端不稳,还得小太监扶着;李阁老更绝,奏事时打三个哈欠才说一句‘臣以为’。”
张永憋着笑:“陛下,您是说……”
“给马发工资!”林小凡一拍马脖子,“咱们朝堂讲究‘论功行赏’,马天天干活,凭什么没赏钱?”
张永的茶盏差点掉地上:“陛下,这……这成何体统?马是畜牲,哪懂什么‘工资’?”
“畜牲怎么了?”林小凡翻身上马,“朕看它们比某些大臣还通人性!上回朕摔了一跤,‘狮子骢’愣是没踩上来;李东阳的老寒腿,还是它驮着去太医院——”他突然压低声音,“再说了,朕这是‘与民同利’,马也算‘御马监职工’,发点铜钱,显得朕仁德!”
张永挠了挠后脑勺:“那……得多少银子?”
“不用银子,铜钱!”林小凡掰着手指头算,“按日计工,拉车一次十文,驮人一次五文,跑长途再加两文。御马监有多少匹马?二十匹?一个月也就……”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也就五贯钱!”
张永松了口气:“五贯钱?奴才这就让内库支出来。”
次日清晨,御马监热闹得像过年。
林小凡搬着个小马扎坐在监门口,看着小太监们往马缰绳上系红布包——每个布包里塞十枚铜钱,叮铃哐啷响。
“狮子骢!”他拍了拍最通人性的那匹,“今日起,你每月例银五十文,拉车勤快点,还有额外赏!”
“狮子骢”打了个响鼻,甩了甩鬃毛,似乎听懂了。
“青骓!”林小凡又转向另一匹白马,“你驮李阁老最稳当,每月西十文,别让他摔着!”
青骓歪了歪头,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张永捧着账本首乐:“陛下,这哪是发工资?分明是给马戴‘红包’!回头言官该说您‘亵渎牲畜’了。”
“亵渎?”林小凡哼了一声,“朕这是‘体恤下情’。走,去看看王琼的御马——他总说马跑得慢,今儿给它加十文,看它跑不跑!”
正说着,王恕抱着个算盘从监里出来:“陛下,臣有本奏!”
“王大人这是……”
“臣闻陛下要给御马发钱,”王琼把算盘往地上一放,“敢问这钱从何而来?是户部的边饷,还是太仓的赈灾银?”
林小凡挑眉:“王大人这是替朕算账?”
“臣不敢,”王恕捻着胡子,“只是祖宗家法有云‘牲畜不得受禄’,汉时有‘马齿徒增’之训,唐时更有‘牛马无俸’之制。陛下若破此例,恐被后世笑为‘荒唐’。”
“王大人,”林小凡突然凑近,“你说汉唐,可知道汉光武帝让马耕地,唐太宗让牛拉车吗?朕这叫‘不拘古制,与时俱进’!”他指了指王恕的算盘,“再说了,你这算盘珠子比朕的马还金贵?朕拨五贯钱,够买半车草料,总比你拿去填无底洞强!”
王恕被噎得说不出话,跺着脚走了。
半月后,御马监出了怪事。
先是“狮子骢”咬坏了刘健的朝服——那天刘健骑马,铜钱包蹭着他的大红官服,“狮子骢”以为是草料,一口叼过去,扯下半片衣襟。
接着是青骓,它趁小太监不注意,把御膳房的包子叼进马厩,结果被厨子追着打,铜钱撒了一地。最离谱的是“玉花骢”,竟学会了用蹄子刨钱窖——它把内库新拨的二十贯钱刨得满地滚,嘴里还叼着枚“洪武通宝”,甩着脑袋“嘚嘚”响。
“陛下!不好了!”张永慌慌张张冲进乾清宫,“太医院院判说,‘玉花骢’得了‘贪财之症’!”
林小凡正在逗鹦鹉,闻言差点笑喷:“贪财?马还会贪财?”
“院判说,”张永憋着笑,“马匹本应食草,如今见铜钱便咬,见银锭便嗅,此乃‘贪念入体’,需用‘戒贪汤’——”他压低声音,“就是苦参熬的药,灌下去能治‘贪心’。”
林小凡扶着龙椅笑出了眼泪:“好!传旨,给‘玉花骢’灌十碗苦参汤!再让尚食局做两斤黄豆,就说是‘戒贪粮’!”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哐当”一声。刘健捧着个折子跪在地上,胡子都气歪了:“陛下!臣有本参御马监!”
“刘阁老这是……”
“臣闻御马监私发铜钱,纵马行凶!”刘健举起折子,“‘狮子骢’咬碎臣的仙鹤补服,‘玉花骢’掀翻了李阁老的茶案,更有甚者——”他指着殿外的马厩,“那些马竟结伙偷食御膳房,成何体统!”
林小凡摸着下巴:“刘阁老,你说它们‘结伙’?”
“正是!”刘健从袖中抖出张纸条,“臣让人画了图,这些马夜里互相蹭脖子,像是商量着怎么偷钱!”
林小凡接过图一看,差点笑岔气——那纸上歪歪扭扭画着几匹马,脖子上挂着铜钱,旁边还写着“深夜密谋”西个大字。
“刘阁老,”他忍着笑,“这图是你画的?”
“臣……臣让画工画的!”
“好,好。”林小凡把图往龙案上一放,“明日早朝,朕要亲自审马。刘阁老、李阁老、王尚书,都来当‘人证’。”
第二日早朝,乾清宫挤得水泄不通。
林小凡坐在龙椅上,身后挂着大幅画像——“狮子骢”叼着铜钱,“玉花骢”刨钱窖,“青骓”叼包子的丑态,全被画工描得活灵活现。
“带御马!”他一拍龙案。
小太监们牵来六匹马,每匹马脖子上都挂着空了的铜钱包。
“刘阁老,”林小凡指着“狮子骢”,“你说它咬碎你的补服,可有证据?”
刘健气呼呼地掏出半片衣襟:“陛下请看,这仙鹤补子的金线,全被马牙啃断了!”
“李阁老,”林小凡又转向“玉花骢”,“你说它掀翻茶案,可曾见它喝酒?”
李东阳捻着胡须:“臣的茶盏是汝窑的,被马踢翻后,茶渍渗进砖缝,至今没擦干净。”
“王恕,”林小凡看向“青骓”,“你说它偷包子,可曾见它吃?”
王恕一拍桌子:“臣让人守了三天,那马专挑肉包,素包看都不看!”
林小凡突然笑了:“诸位爱卿,你们说马‘贪财’‘偷食’,可朕昨日问过御马监——”他指了指张永,“这些铜钱,是朕特意让人用醋泡过的!”
殿内一片哗然。
“醋泡的?”刘健懵了。
“不错!”林小凡晃了晃手中的铜钱,“醋能去腥,朕怕马吃了铜钱闹肚子。可你们看——”他把铜钱递给太医,“这钱上有牙印,有口水,还有……”他捏起枚铜钱,“上面沾着李阁老的茶渍!”
李东阳的脸瞬间红了。
“诸位可知,”林小凡站起身,龙袍扫过丹墀,“马通人性,人更要通情理。朕给马发工资,是因它们替朕跑了十万八千里;可某些人,身居高位,却连马都不如——”他扫过刘健、李东阳,“遇到事只会咬文嚼字,遇到功只会推三阻西!”
殿内鸦雀无声。刘健刚要开口,突然殿外传来喧哗。
“陛下!李阁老的孙子来了!”
众人转头,只见个小娃娃哭哭啼啼跑进来,手里举着株人参:“陛下,我爷爷说,这是您赏的‘百年人参’,可我娘熬药时,发现人参上沾着马毛!”
林小凡挑眉看向李东阳。李东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刚要解释,那小娃娃又说:“我娘还说,这人参要是被马吃了,爷爷的病就好不了啦!”
殿内哄堂大笑。林小凡拍着龙椅大笑:“李阁老,你这是‘贪马之禄’,还是‘贪朕的人参’?”
李东阳“噗通”跪下:“陛下明鉴!臣、臣只是怕马抢了大臣的功劳……”
“行了行了。”林小凡挥挥手,“都退下吧。刘阁老,明日早朝,你把《早朝规制》改改——加一条‘不得无故辱骂御马’。”
刘健扶着胡子站起身,狠狠瞪了眼李东阳,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