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的御花园里灯火通明，夏皇后穿着件月白绫子袄，梳着双螺髻，正踮着脚数节拍：“一、二、三——甩头！西、五、六——扭腰！”她身后跟着十二位妃嫔，个个穿着家常襦裙，手里攥着帕子当“荧光棒”，跟着她的动作笨拙地摇晃。
“娘娘，这……这像不像宫娥跳大神？”丽嫔扯了扯皇后的袖子，脸上挂着笑，“奴婢昨天在尚食局听厨娘说，民间管这叫‘社会摇’，是街头小娘子们招亲用的。”
夏皇后回头瞪她一眼：“招亲怎么了？咱们后宫的娘子，总不能只会背《女诫》、弹《女诫》吧？”她指了指廊下的灯笼，“陛下说了，要让后宫活起来——咱们跳这个，比端着茶盏吟诗作对，更像活人！”
话音未落，小太监阿福从假山后探出头：“娘娘！太后的人在慈宁宫盯着呢！说是要‘参您个有伤风化’！”
夏皇后的手顿在半空。她望着远处慈宁宫的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太后是最讲究“宫规”，上个月刚因为尚衣监做了件绣牡丹的肚兜，骂了掌印太监三天。
“怕什么？”她扯了扯裙角，“咱们在御花园跳，又没去金銮殿。再说了，”她转身对妃嫔们眨眨眼，“等会儿陛下来了，要是问起，就说是‘皇后带姐妹们活动筋骨’。”
妃嫔们哄笑起来。贤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怀着龙胎，动作格外小心：“娘娘，臣妾这肚子，扭腰会不会闪着？”
“闪不着！”夏皇后拍了拍她的肩，“你这是头胎，像颗嫩豆芽，得慢慢晃。来，跟着我，慢点儿——”
她们正练着，忽听廊下传来脚步声。众人僵在原地，只见林小凡穿着件玄色便袍，手里提着盏兔子灯，正扒着假山往下瞧。
“哎呦！”丽嫔慌忙捂住嘴，帕子“啪嗒”掉在地上。
林小凡捡起帕子，笑着走过来：“众嫔妃这是……在学民间舞蹈？”
夏皇后率先福身：“陛下恕罪！臣妾见民间街市热闹，想着姐妹们久居深宫，该活动活动，便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林小凡蹲下来，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你当朕不知道？阿福都跟我说了，你们练了七日，从‘手忙脚乱’到‘有模有样’。”他指了指丽嫔，“丽嫔方才那甩头的动作，倒像极了朕在顺天府见过的卖糖葫芦的小娘子。”
丽嫔的脸腾地红了。贤妃却突然开口：“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今日才艺大赛，臣妾想请陛下当评委！”
乾清宫的暖阁里，檀香袅袅。
林小凡坐在龙椅上，面前摆着案几，案上放着各宫送来的才艺礼单：武英殿的《百鸟朝凤图》、永寿宫的《女诫》抄本、延禧宫的翡翠象棋……可最显眼的，是御案最中央的“广场舞”礼单——夏皇后亲笔写的：“臣妾率后宫姐妹，献‘社会摇’一曲。”
“陛下，该开始了。”张永尖着嗓子喊。
林小凡清了清嗓子：“按顺序来。先由尚宫局掌印太监报幕。”
张永捧着折子念：“第一，贤妃娘娘——古筝弹奏《高山流水》。”
贤妃走上前，指尖拨弦，清越的琴声在殿内回荡。林小凡点头：“不错，有古意。”
第二位是丽嫔，她捧着个青瓷茶盏，表演“茶百戏”：“陛下请看，这盏茶里能画出松竹梅……”
林小凡凑过去瞧，茶沫在水面晕开，真像幅小山水画。他刚要夸，忽听殿外传来喧哗。
“报——镇北新军参将周奎求见！”
周奎裹着件大红锦袍冲进来，手里举着个锦盒：“陛下！末将听说今夜有才艺大赛，特来献宝！”他打开锦盒，露出副银制的“震天雷”——正是之前炸飞帽子的那批改良火器，“这是末将让人打的，说是‘元宵礼炮’，炸起来响而不疼！”
林小凡眼睛一亮：“好！等会儿大赛结束，让周将军去午门放两挂，给百姓助兴！”
周奎咧嘴笑了，退到角落。
这时，张永又喊：“第三，夏皇后娘娘——献‘民间舞蹈’。”
夏皇后款步上前，对着林小凡福了福身：“陛下，这舞叫‘社会摇’，是臣妾跟着顺天府的小娘子学的。动作简单，寓意也好——扭一扭，身体暖；笑一笑，日子甜。”
她转身对妃嫔们招招手：“姐妹们，起！”
十二位妃嫔跟着她的节拍动起来：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抖抖手啊，扭扭腰啊，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林小凡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华服美眷们甩着帕子，像群孩子似的蹦跳，连贤妃的孕肚都跟着晃，像揣了个小皮球。丽嫔的动作最欢实，帕子甩得呼呼响；纯妃则跟着节奏点头，眼角的细纹都堆成了花。
“好！”他突然拍案而起，“这才是朕的后宫！”
夏皇后跳到他面前，喘着气笑：“陛下，臣妾跳得不好……”
“好！”林小凡走下龙椅，拉着她的手转了个圈，“比朕在顺天府见的那些官太太强多了！她们只会端着茶盏说‘今日天气好’，哪像你们，会扭、会笑、会活！”
殿内的气氛热络起来。周奎摸着脑袋凑过来：“陛下，末将的‘震天雷’，要不现在放一挂？”
“放！”林小凡挥挥手，“让满宫的人都听听，这‘社会摇’配‘震天雷’，多热闹！”
“砰——”
第一声炸响惊得檐角的铜铃乱响。夏皇后吓得扑进林小凡怀里，妃嫔们尖叫着躲到柱子后面。可等第二声炸响时，不知谁先笑出了声，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整个乾清宫都回荡着笑声。
次日清晨，林小凡刚在乾清宫喝了碗红枣粥，太后的贴身宫女就捧着帖子来了。
“陛下，太后请您过两日去慈宁宫用膳。”宫女垂着头，“说是……要‘教导’后宫礼仪。”
林小凡捏着帖子，想起昨夜夏皇后说的话：“太后最讲究‘非礼勿动’，上个月还骂尚衣监做的肚兜‘露了半寸’是‘伤风败俗’。”他摸了摸下巴，“去，为何不去？正好让太后看看，朕的后宫，不是只会背《女诫》的木头人。”
两日后，慈宁宫的宴席上，太后端着茶盏，目光扫过在座的后妃：“哀家听说，前日御花园里有人跳‘扭腰舞’？”
夏皇后刚要开口，太后抬手止住她：“《女诫》有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婉娩淑慎。’这‘扭腰舞’，成何体统？”
殿内一片寂静。林小凡放下筷子：“母后说得是。可朕以为，‘婉娩淑慎’不等于‘死气沉沉’。夏皇后带姐妹们跳舞，是为了让大家有个好身子骨——毕竟，”他指了指贤妃的肚子，“这龙嗣要健健康康，娘子们得先有个好精神。”
太后的脸沉了下来：“陛下，您这是要学那荒淫无度的昏君？当年宋徽宗与李师师……”
“够了！”林小凡拍案而起，“宋徽宗误国，是因为他昏庸无道，不是因为跳了支舞！朕的后宫，要的是鲜活的人，不是泥胎木塑！”他转向夏皇后，“皇后，明日让她们把‘社会摇’教给尚食局的宫娥——朕要让全天下的娘子都知道，大明朝的后宫，能歌善舞，能动能笑！”
太后的茶盏“啪嗒”掉在地上。她望着林小凡冷硬的侧脸，突然想起三十年前，还是太子的朱祐樘，在太子宫里，也是这样护着被打的宫女。
当夜，林小凡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看着夏皇后教宫娥们跳“社会摇”。宫娥们的帕子甩得歪歪扭扭，却个个笑得灿烂。
“陛下，”夏皇后擦了擦汗，“太后今早让人送了帖子来，说要送臣妾两箱《女诫》。”
“哦？”林小凡挑眉，“她想劝你‘改邪归正’？”
“臣妾猜，”夏皇后把帕子系在腰间，“她是怕咱们跳得太欢，坏了她的‘宫规’。”
林小凡突然笑了：“那就让她送。朕让人在每箱《女诫》里夹张纸条——‘愿天下娘子，既守礼，也守心’。”他指了指宫娥们，“你看，她们现在多开心？这才是朕想要的‘后宫’。”
夏皇后望着他的侧脸，突然想起昨日在御书房，他翻着《大明律》说：“朕要改的不是律法，是人心。”
“陛下，”她轻声道，“臣妾有个想法——等开春了，带姐妹们去西首门外看冰灯。听说那儿的冰灯能照见星星，比宫里的灯笼亮。”
林小凡的眼睛亮了：“好！朕让工部在冰面上刻‘永乐通宝’，再让尚食局做冰糖葫芦——咱们去‘踏冰寻宝’！”
宫娥们听见动静，纷纷围过来：“陛下！皇后！带我们去吧！”
林小凡站起身，张开双臂：“都去！都去！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大明朝的后宫，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鸟，是能飞、能唱、能笑的凤凰！”
月光洒在御花园的冰面上，映着一张张年轻的脸。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而千里之外的慈宁宫里，太后正对着《女诫》发呆。烛火突然熄灭，她摸索着点燃，却见烛芯上粘着张纸条，墨迹未干：“愿哀家也能，守心，不守旧。”
她捏着纸条，突然笑了。笑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释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