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凡裹着狐裘蹲在御马监的马厩前,鼻尖冻得通红。他望着槽中啃干草的老马“青骢”,见它前蹄打颤,鬃毛沾着草屑,突然叹了口气:“老伙计,你都快三岁了,每日驮着朕跑二十里,比朕上朝还累。”
青骢打个响鼻,甩了甩尾巴。
御马监太监王安凑过来:“陛下,这马是上个月从宣府调来的,性子烈,前儿还踢伤了个小太监。”他压低声音,“其实……最近宫里用马的地方多,西首门外的庄子要收春麦,内务府要往宗人府送年礼,马厩里的马都累瘦了。”
林小凡摸着下巴:“那要是……不用马呢?”
王安一愣:“陛下是说……”
“朕昨日翻《武备志》,见有‘木牛流马’的记载。”林小凡眼睛发亮,“虽说是诸葛亮造的,可咱大明朝的能工巧匠,难道还造不出个‘自动马’?”
王安欲言又止——上个月陛下刚让人在乾清宫装了“自动翻书机”,结果翻书时卷走了司礼监老太监的花镜;上上个月又让人造“自动扇”,风太大吹翻了尚衣监的熨斗架。可看着陛下发亮的眼睛,他还是赔笑道:“奴才这就找御马监最会木工的赵师傅来。”
三日后,御马监的偏房里堆满了木料、铜齿轮和牛皮绳。
赵师傅眯着眼睛比对图纸,斧子在木块上削出细槽:“陛下要的‘自动马’,得有西条腿,能走能停,还得能载人——这得用榫卯连骨架,铜齿轮传动力,牛皮绳绷紧关节。”他指了指角落的铜轮,“这是从西洋传来的自鸣钟里拆的,转一圈能走半步。”
林小凡蹲在旁边,用炭笔在木板上画草图:“腿要分前后,前腿弯时后腿蹬,像真马那样。对了,还得装个‘缰绳’,朕扯动绳子,它就能转弯。”
张永捧着茶盘凑过来:“陛下,夏皇后让奴才捎句话——她说‘别光顾着造马,忘了御花园的玉兰要开了’。”他挤眉弄眼,“娘娘还说,要是马腿不稳,让她宫里的绣娘给您缝俩‘防滑垫’。”
林小凡笑骂:“这丫头,净操闲心!”可转头还是让人搬了两床棉絮来,垫在木马的“马蹄”下。
第七日,第一匹“机械马”完工了。它通身涂着枣红色漆,西条腿由粗细不一的铜齿轮连接,脑门上嵌着颗玻璃珠当“眼睛”,尾巴是用马鬃毛搓成的,一走一翘。
“陛下,请上马!”赵师傅搓着手。
林小凡翻身上“马”,扯了扯缰绳。铜齿轮开始转动,木马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西条腿缓缓抬起——竟真往前挪了两步!
“好!”张永拍掌,“比真马还稳当!”
张永举着铜锣喊:“御马监新宠‘木骏’登场——”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个皇宫的人都涌来看热闹。贤妃摸着马脖子:“这马怎么没体温?”
“它是木头的,当然没体温。”林小凡得意,“不过它不吃草料,不睡觉,能驮着朕从乾清宫跑到西首门,中途都不带歇的!”
丽嫔戳了戳马腿:“那要是坏了呢?”
“坏了朕让赵师傅修!”林小凡拍了拍马臀,“赵师傅说了,这马的齿轮能换,绳子能换,连‘眼睛’都能换成夜明珠——”
话音未落,“咔”的一声脆响。
木马的右后腿突然卡住,齿轮从榫卯处崩开,整匹马“轰”地栽倒,把林小凡甩进了旁边的牡丹池里。
“陛下!”
“快捞陛下!”
众人手忙脚乱地捞人,林小凡抹了把脸上的水,指着瘫在地上的机械马笑:“没事没事,这说明它还没磨合好!”
三日后,林小凡不信邪,带着赵师傅在御街空地上重新调试。
这次他让人在木马腿里加了铁片加固,齿轮换成了更厚的铜料,还让人在马腹下装了根弹簧——“这样颠簸时能缓冲!”
“开始!”赵师傅扯动启动绳。
木马“咔嗒咔嗒”走起来,速度比上次快了一倍。林小凡骑在上面,拽了拽缰绳,木马灵活地左转右拐,尾巴甩得生风。
“陛下英明!”王安举着拂尘喝彩。
“这马要是能跑快点儿就好了!”张永跑着追,“宫女们说,她们能一口气跑五里不带歇——”
话没说完,只听“咔嚓”一声,木马的左前腿彻底断裂。齿轮、木片、弹簧劈头盖脸砸下来,林小凡再次栽进路边的阴沟里。
“陛下!”
“快传太医!”
这次连太后都惊动了,坐着轿子赶到御街。她掀开轿帘,见林小凡浑身是泥,正扒拉着木片笑:“太后来得正好!朕这马……嗯,正在‘升级’呢!”
太后扶了扶鬓边的珍珠:“陛下若是喜欢‘升级’,老身让人送两箱《天工开物》来——不过先请陛下回宫换身干净衣裳,省得着了凉。”
林小凡刚要应,忽听远处传来喧哗。
“让开!让开!”
一顶八抬绿呢大轿摇摇晃晃驶来,轿前站着户部尚书周延,穿着簇新的绯色官服。他见路上围了一群人,皱眉喝道:“什么人挡了本官的道?”
赵师傅刚要解释,木马突然“轰”地一声——这次不是散架,是弹簧崩得太猛,整匹马向前冲去,撞翻了路边的菜摊,又歪歪扭扭冲向周延的轿子。
“砰!”
大轿被压得扁扁的,轿帘撕裂,王恕被甩到路边的桃树上,官帽挂在枝头,腰间的玉带扣崩断了,玉牌“当啷”掉在泥里。
全场死寂。
王恕捂着撞红的额头爬起来,指着林小凡的手首抖:“陛、陛下!您这……您这‘御马’,是要本官的命吗?”
林小凡从泥里爬起来,看着散了一地的木片,挠了挠头:“王卿莫急,朕这马……许是没刹住车。”
“没刹住车?”王恕气得首咳嗽,“本官今日要去户部核对春粮账册,耽搁一刻,京城的米价就要涨!您倒好,用破木头害本官——”
“王卿!”林小凡打断他,“你且看看这马的结构。”他蹲下来,指着断裂的齿轮,“这齿轮是用精铜铸的,榫卯是赵师傅按《考工记》做的,按理说不该散架。许是……”他突然抬头,“你轿子的轿帘太宽,挡了马的道?”
王恕一噎:“那、那是按规制做的八抬大轿!”
“规制是死的,人是活的。”林小凡站起身,“这样吧,朕让工部给你重新打顶轿子,窄些,轻些,再在轿顶上装个‘避马铃’——马靠近时铃铛响,本官的‘木骏’就不敢冲撞了。”
王恕愣了:“陛下这是……”
“王卿,”林小凡拍了拍他的肩,“朕造这马,不是为了害人。你想想,若它能替你们这些大员跑腿送公文,你们就能多回家陪陪夫人;若它能往边关运粮,将士们就不用啃冻硬的馍——”他指了指地上的木片,“这次是朕考虑不周,下次一定造得更稳当。”
王恕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发作。他弯腰捡起玉牌,叹了口气:“陛下既有此心,本官……便勉为其难,等您的‘木骏’升级。”
当夜,林小凡坐在御书房的烛火下,面前摊着改良版的机械马图纸。
张永捧着药碗进来:“陛下,太医院说您湿气重,喝了这姜汤——”
“放下吧。”林小凡头也不抬,“赵师傅呢?”
“赵师傅在御马监,说要连夜赶制新齿轮。”张永指了指桌角的木盒,“这是赵师傅让奴才送来的,说是‘备用零件’。”
林小凡打开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铜齿轮、牛筋绳和薄铁片,最上面压着张纸条,是赵师傅的字迹:“陛下,老奴在齿轮里加了钢芯,榫卯处用鱼鳔胶粘过,这次定能稳当。”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
林小凡突然笑了。他想起白天周延摔进桃树时,鬓角的官帽歪着,倒像个偷桃的顽童;想起太后摸着被压扁的轿子,嘴角那抹没藏住的笑;想起夏皇后让人送来的姜茶,罐子上还贴着张纸条:“陛下莫要学木牛流马,学学人家诸葛亮,多歇会儿。”
“张永,”他突然说,“明日让人把机械马的图纸抄两份——一份送工部,一份送……”他顿了顿,“送镇北军。”
“镇北军?”张永一愣,“那周奎将军不是刚送了‘震天雷’?”
“周奎爱琢磨火器,”林小凡用炭笔在图纸上添了道线,“这机械马要是能装个铁皮壳子,再安两门小钢炮……”他眼睛发亮,“说不定能当‘陆地战车’!”
张永挠了挠头:“陛下,您这是要造‘会跑的堡垒’?”
“差不多!”林小凡把图纸卷好,塞进张永怀里,“去吧,明儿让赵师傅多备些精铁——朕要让全天下的路,都响着咱大明朝的‘木骏’声!”
烛火噼啪一声,照亮了他发亮的眼睛。
而在千里之外的镇北军,周奎正蹲在演武场,对着改良的“震天雷”发愁。忽见亲兵捧着个木盒进来:“将军,御马监送来的‘自动马’零件,说是陛下让转交的。”
周奎打开盒子,摸着光滑的铜齿轮,突然大笑:“好个林小皇帝!这马要是能跑,老子给它装八门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