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弥漫，如同浑浊的裹尸布，覆盖着这片刚刚经历毁灭性爆炸的废墟。
刺鼻的焦糊味、浓烈的血腥气、挥之不去的土腥和青铜锈蚀的恶臭，混杂着能量湮灭后残留的臭氧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大州”炼狱的独特气味。
韩旭躺在冰冷的泥地上，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像吸入滚烫的砂砾，灼烧着破碎的肺腑，带出更多带着血沫的咳嗽。
视野模糊不清，被血、汗和灰尘糊住，只能看到头顶那片永恒压抑的铅灰色天穹，边缘那圈橘红的“淤血”此刻显得格外刺眼，仿佛一只巨大的、冷漠俯视的独眼。
身体的疼痛是铺天盖地的，骨头碎裂的钝痛，内脏移位的绞痛，皮肤被碎石陶片划开的锐痛……但这些，都被右手掌心传来的那种诡异感觉压了下去。
冰冷！
灼热！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如同两条毒蛇，正沿着他的手臂向上缠绕、撕咬。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的右手。
掌心那个被青铜碎片刺穿的伤口，血肉模糊。
但更可怕的，是伤口周围——皮肤下的血管不再是青紫色，而是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暗青色。
如同青铜锈蚀的脉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伤口边缘向上蔓延，爬过手腕，向小臂侵蚀。
所过之处，皮肤失去血色，变得冰冷、僵硬，触感如同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生锈的金属皮。
而在这冰冷僵硬的表层之下，却传来一阵阵仿佛被烙铁灼烧般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剧痛。
“毒……”
这个音节没有发出，只是在他被血糊住的喉咙里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但仅仅是这个意念的浮现，脑海中那扇旋转着符文的“埃博拉病毒”的影像骤然清晰。
符文的扭动仿佛与手臂上蔓延的青铜脉络产生了共鸣，冰冷的触感再次缠绕上他的脊椎，试图更深地钻入他的意识核心。
喉咙深处那颗烧红的铁球，灼烧感更甚。
这就是代价，葛伯的昨日，就是他的明天。
甚至可能更快。
他用蕴含“毒”的碎片刺入另一个“毒”的核心，引发的爆炸暂时驱散了虫群和屋顶的死亡洪流，却也加速了“毒”在他体内的生根发芽。
那碎片，不仅仅刺穿了他的手掌，更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毒”侵蚀他血肉的大门。
“嘶啦——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的声音，猛地穿透了弥漫的烟尘和能量乱流残留的嘶嘶声，首刺韩旭的耳膜！
是墙上！
韩旭的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艰难地转动脖子，透过模糊的视线和飘散的烟尘，看向那面青铜面具的方向。
能量湮灭形成的狂暴乱流屏障正在减弱、消散。烟尘中，那面狞厉的青铜面具，轮廓逐渐清晰。
它……挣脱了！
土墙上残留着几道深深的、带着撕裂痕迹的凹槽，显然是被面具挣脱时留下的。
此刻，面具己经脱离了墙壁的束缚！但它并未掉落在地，而是……悬浮在半空中。
面具表面的皲裂纹路己经密集到了极致，如同即将碎裂的蛋壳。
獠牙不再滴落毒液，而是整个牙床都在微微开合，发出金属摩擦的“嘎吱”声。
空洞的眼眶中，那两点幽红的光芒如同烧红的炭火，炽烈得几乎要喷薄而出，死死地锁定着下方废墟中躺着的韩旭。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面具周围的空间，正随着它的悬浮而微微扭曲、波动。
一股比之前茅屋内部爆发的、更加浩瀚、更加冰冷、更加充满非人意志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缓缓压下。
这股威压不再仅仅是精神上的碾压，而是带着实质的、物理性的沉重感。
韩旭身下的碎石和泥土，在这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微微下陷。
他感觉自己的胸腔被无形的巨石压住，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带来骨头濒临碎裂的剧痛，口鼻中溢出的鲜血更多了。
面具悬浮着，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朝着韩旭的方向……飘来！
它移动的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宿命般的压迫感。
所过之处，飘散的烟尘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排开、凝固。地面上散落的虫尸碎片、陶罐残骸，在面具接近时，无声无息地化为细碎的粉末，如同被岁月瞬间风化。
它在靠近！目标明确！
恐惧，纯粹的、冻结灵魂的恐惧，再次淹没了韩旭。
他体内的剧痛、蔓延的污染、符咒的侵蚀，在这终极恐怖的凝视下，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想动，想逃，哪怕爬行一寸也好，但身体如同灌满了凝固的青铜，沉重得无法想象，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喉咙被血和恐惧堵死，连一丝呜咽都发不出。
悬浮的面具越来越近。
韩旭甚至能看清那面具表面每一条皲裂纹路的走向，看清獠牙上残留的、粘稠的青铜溶液痕迹，看清那眼眶中幽红光芒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转动，如同深渊的漩涡，要将他整个灵魂吸摄进去。
他右臂上的青铜脉络蔓延得更快了，冰冷与灼烧的痛楚交织，几乎蔓延到了手肘。
脑海中的符文影像疯狂旋转，与面具的靠近产生强烈的共鸣，仿佛在欢呼雀跃，迎接本源的降临！
那个致命的音节——“毒”——在灵魂深处疯狂咆哮，几乎要冲破他紧咬的牙关，自动献祭给这降临的恐怖。
完了，彻底完了。
葛伯用生命和血肉暂时延缓了毁灭，却最终加速了它的降临。
他韩旭，不过是这恐怖存在苏醒后，第一个、也是最近在咫尺的祭品。他的血肉，他的灵魂，他体内正在滋生的“毒”，都将成为这青铜面具……或者说面具背后那终极存在的养料。
面具悬停在了韩旭身体上方，不足三尺的距离。
幽红的光芒如同探照灯，将他残破的身躯完全笼罩。
那光芒带着实质的、冰冷的压力，让他身下的泥土进一步下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