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不是因为桑格琳不愿意向别人提起她儿时的事情,主要是她,或者说整个血族,所有人的童年在大体的轮廓上都如出一辙,并没有什么特别独属于个人、能引人入胜的新奇事儿可讲。
桑格琳的父母作为格剌西亚手下最亲近的那一批眷属,身份地位颇高,责任自然也重大。桑格琳既生于这样的家族,便无可避免地继承了那最纯正的血统,仿佛从诞生之初,就被命运的丝线紧紧牵系,肩负起血族延续与荣耀的使命。与此同时,她从小接受的也都是最严格的教育,那是一种近乎苛刻的打磨,旨在将她雕琢成血族未来的中流砥柱。
血族成年的年龄与人类并无差异,同样是十八岁,然而二者成长的生活环境却是天壤之别。未成年的血族,尤其是出生在魔神战争期间的像桑格琳这样的孩子,他们的童年被战争的阴霾所笼罩,从小就被要求要适应战争的残酷节奏。
起初,规矩还仅限定成年了的血族奔赴战场,可随着战事的日益胶着、局势愈发危急,到了战争最严重的时候,只要是身体里流淌着血族血脉、可以使用力量并拿得起武器的,基本统统都被征召前往了战场,不分老幼。
所幸桑格琳童年的那段时期战争并不严重,像是命运对她偶尔展露的一丝温柔,让她尚有几分可以喘息、休息的余地。
每天当那清冷的月亮宛如一盏银灯,刚刚升起,洒下朦胧的光辉时,桑格琳便会与其他小血族一起,汇聚在古堡那透着神秘气息的大厅内,上完长老们所教授的关于血族历史的课程。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沉睡,唯有古堡内还透着些许动静。桑格琳会在父母或者格剌西亚的亲自带领下,在密室或者庭院内,熟悉自已体内潜藏的力量。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如同不停转动的水车,虽然枯燥乏味,可好在桑格琳并不讨厌。毕竟在这略显孤寂的成长之路上,身边并不只有她独自一人,还有一些要好的玩伴。
成年血族们大多性格孤僻,沉浸在自已的力量与过往之中,可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血统、力量之类深沉复杂的东西,只要是能凑到一块儿玩上一阵,彼此相处得来,那便是朋友。
空闲之余,大家会聚在一起比试,看谁能更精准地操控血液的力量,让血液幻化成奇妙的形状;或是一起聊天,分享着彼此在学习、训练中的趣事与烦恼;甚至还会一起计划着偷偷跑到古堡外面玩。不过一旦被发现后,是免不了一顿严厉打骂的。
“这么说来,你小时候也偷跑出去过?” 莱欧斯利原本随意地靠坐在沙发上,听闻桑格琳的讲述,瞬间来了兴致,他挺直了腰背,挑了挑眉,那眉梢微微上扬,眼中满是惊讶与好奇,似乎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清冷、规矩的桑格琳,小时候居然也会做那样顽皮的事情。
“当然。” 桑格琳微微扬起下巴,轻点了点头,那一头银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仿若流淌的月光。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又带着几分怀念的弧度,“毕竟整日被关在古堡里,四周都是一成不变的灰暗砖石、神秘符文,还有长辈们时刻紧盯的目光,谁不想出去看看呢?”
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仿佛穿越时空,又回到了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记得有一次,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掩,夜色格外深沉,正是个偷跑的好时机。我和几个玩伴相互使了个眼色,便趁着巡逻的守卫换岗间隙,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着古堡大门挪去。”
“好不容易溜到了门口,那扇平日里看起来庄严肃穆的大门,此刻却像是通往自由的希望之门。可还没等我们来得及高兴,其中一个小伙伴不小心碰到了门边的一个摆件,瞬间,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划破夜空。” 桑格琳说到这儿,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那笑声清脆,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驱散了些许凝重的气氛。
莱欧斯利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嘴角上扬,眼神中满是笑意,专注地听她继续讲下去。“刹那间,古堡里灯火通明,脚步声、呼喊声乱成一团。我们吓得四散奔逃,我慌乱之中钻进了一个废弃的储物间,躲在一堆破旧的箱子后面,大气都不敢出。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懊悔极了,想着这次肯定要被狠狠地惩罚。”
“后来呢?” 莱欧斯利身子微微前倾,道。
桑格琳微微歪着头,回忆着,“后来啊,等外面的喧嚣渐渐平息,我才敢偷偷探出头来。发现伙伴们都已经被抓了回去,我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回到了住处。果不其然,等待我的是父母的严厉斥责和一周不许出门的惩罚。但奇怪的是,那之后,我心里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烈了。” 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倔强,那是年少时对自由的执着追求,即便历经岁月,依然熠熠生辉。
莱欧斯利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既为她童年的这些小波折感到有趣,又隐隐心疼她成长中的那些束缚。他伸出手,竟在自已的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摸上了桑格琳的头。
而直到那柔软的触感传到手中,他愣住了,桑格琳也同样愣住了,她的眼眸微微睁大,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无措,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也瞬间定格。
血红色和冰蓝色的两对眼眸就这样对在了一起,一时间,空气仿若都凝固了,谁都没有说话,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紊乱的呼吸声,交织在这寂静之中。
片刻的静谧后,莱欧斯利像是意识到了自已的失态,他的手触电般地想要缩回来,可指尖却仿若被桑格琳的发丝缠住,微微一顿,才终于撤了回去。
而所幸,在两人之间的气氛要陷入尴尬之前,那维莱特推开了门把莱欧斯利叫出去了。门轴转动的轻微嘎吱声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瞬间打破了屋内微妙的平衡。
桑格琳依旧坐在原位,她微微仰头,目光追随着莱欧斯利的背影,那血红色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些许未散尽的波澜,似有眷恋,又似在回味方才那一瞬间的亲昵。待门在莱欧斯利身后缓缓关上,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些许,抬手再次轻抚了抚头顶,仿佛想要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温暖触感。
可突然间,眼眸中血色一闪,桑格琳感应到了什么,准确的来说是受到了什么召唤,她看向了窗外的某一处。
眼看那维莱特下的禁制已经消失,禁锢她力量的那两道蓝色光线如同退潮的海水,悄然消逝得无影无踪。桑格琳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力量重新在体内奔涌的畅快,然而此刻,她无暇沉醉于这份自由。少女在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之后,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
于是,在这一念之间,她身形一晃,化作一只小巧玲珑的蝙蝠。那蝙蝠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幽光,翅膀挥动间,带起一阵轻微的气流。它的眼睛犹如两颗血红色的宝石,闪烁着灵动与狡黠,在房间内盘旋了一圈,似是在与这短暂停留的地方做最后的告别,而后找准方向,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迅速飞出了沫芒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