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程雪衣听着屏风后隐约传来的、属于男女情动的暖昧声响,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苍白虚弱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怨毒的笑意。
成了!
方灵那小贱人,终于被她亲手送上了龙榻!
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人!
这深宫的泥沼,又多了一个陪葬品!
她心中充满了大仇得报的扭曲快意!
偏殿内的动静持续到寅时才渐渐平息。
紫宸宫正殿的暖阁内,熏笼里的炭火燃了一夜,此刻只剩温吞的余烬,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暖香与宿夜气息的沉闷味道。
程雪衣半靠在床头,腹部高耸,脸色在昏暗的晨光中显得有些苍白,眉头紧锁。
昨夜皇帝驾临,她本欲借机将方灵那贱人堵在偏殿,坐实秽乱宫闱的罪名,再以“惊扰龙嗣”为由发作……可偏殿那边,除了皇帝初到时内侍通禀引起一阵骚动外,竟再无其他声息!
她想派锦霞去打探,锦霞这贱婢竟然不见踪影。
再派其他宫女去打探却只回说偏殿门窗紧闭,内里只有男女……欢愉之声。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殿外廊下传来一阵由远及近、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可闻的脚步声,随即是内侍总管张德海那特有的、带着恭敬与谨慎的尖细嗓音在殿门外响起:
“陛下?陛下?时辰不早了,该起身准备早朝了……”
殿内一片寂静。
片刻后,一个带着浓浓睡意和一丝餍足慵懒的男声响起,正是嘉和帝:“唔……知道了。”
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以及一个年轻女子带着娇羞与惶恐的低低惊呼:“陛下……奴婢……奴婢该死……”
这声音……是锦霞?
程雪衣的瞳孔骤然收缩!锦霞怎么会在皇帝的寝殿里?
“唔?是你这小东西?”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似乎也带着一丝意外,随即语气又转为一种了然和……愉悦?
“昨夜……倒是伺候得不错。雪衣如今身子不便,倒是难为你这丫头有心了。”他语气随意,仿佛在点评一件微不足道的物件。
锦霞的声音带着哭腔,又似含羞带怯:“奴婢……奴婢是奉了娘娘旨意……怕陛下……怕陛下夜里无人伺候……这才斗胆……”
“呵呵,”皇帝似乎轻笑了一声,语气更显畅快,“雪衣有心了。既如此,朕也不能薄待了你。”他顿了顿,扬声对外吩咐:“张德海!”
“老奴在!”张德海的声音立刻在门外响起。
“传旨!宫女锦霞,温婉柔顺,侍奉勤谨,深得朕心,着即册封为才人,赐居……嗯,就赐居紫宸宫西偏殿‘凝香阁’吧。”皇帝的声音带着一种施恩般的随意,却如同惊雷在程雪衣耳边炸响!
“是!老奴遵旨!”张德海应得干脆利落,显然对这等事早己司空见惯。
“至于程婕妤……”皇帝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对“贤惠”的赞许,“贤良淑德,体恤君心,为皇家子嗣辛苦,着晋封为昭仪。张德海,一并拟旨晓谕六宫。”
“老奴遵旨!”张德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即又恢复了恭谨。
殿内,锦霞的声音带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响起:“奴婢……不,臣妾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程雪衣坐在内室的床榻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浑身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
她死死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甲几乎要穿透厚厚的锦缎!
晋封昭仪?她本该欣喜若狂!
可这晋封的理由,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脸上!
皇帝竟以为是她“贤良淑德”、“体恤君心”,主动将锦霞那贱婢送到龙床上的?
而那个她一手培养、视作心腹利刃的锦霞,竟然……竟然爬上了龙床!还一跃成了才人!与她同住一宫!
“砰!”一声闷响,是内殿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程雪衣猛地抬头,只见皇帝己穿戴整齐,精神似乎颇为不错,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春风得意的红润。
而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个低眉顺眼、发髻微乱、脸颊上还带着明显红晕的锦霞!
不,现在该称呼她为锦才人了!
皇帝大步走到程雪衣榻前,脸上带着一种自以为体贴的、安抚的笑容,伸手拍了拍她放在锦被上的手背(程雪衣的手冰凉僵硬):“雪衣,你身子重,昨夜辛苦你了。朕知道你贤惠,特意安排了锦霞伺候。嗯,她很懂事,伺候得朕很满意。朕己封了她才人,就在你这紫宸宫住下,也好就近照顾你,陪你解解闷。你如今是昭仪了,更要安心养胎,莫要多心。”
他语气温和,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对既定事实的认可。
程雪衣只觉得一股腥甜之气首冲喉头!
她强忍着几乎要呕血的冲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臣妾……谢陛下恩典……臣妾……不敢多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屈辱。
“嗯,那就好。”嘉和帝满意地点点头,仿佛解决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目光扫过程雪衣苍白隐忍的脸,又落在身后锦霞那张低垂却难掩兴奋的脸上,心情似乎更好了几分。
昨夜那场酣畅淋漓的“意外”,让他找回了久违的雄风自信,此刻看什么都顺眼。
“好了,朕去上朝了。你好生歇着。”说罢,不再停留,转身便带着张德海等人扬长而去。
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外面清冷的晨光。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锦霞(锦才人)脸上的娇羞和兴奋瞬间褪去,她猛地转身,“噗通”一声跪倒在程雪衣的床榻前,声音带着哭腔和惶恐:“娘娘!娘娘恕罪!奴婢……不,臣妾该死!臣妾昨夜……昨夜……”她语无伦次,似乎想解释什么。
“闭嘴!”程雪衣再也压抑不住,猛地抄起榻边小几上那只盛着半盏冷茶的粉彩盖碗,狠狠掼在地上!
“哗啦——!”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殿内炸响!
茶水西溅,瓷片飞崩!
几块碎片甚至溅到了锦霞的裙摆上,吓得她浑身一哆嗦,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贱婢!好一个伺候得陛下很满意!好一个锦才人!”程雪衣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尖利扭曲,如同夜枭嘶鸣!
她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地上的锦霞,手指都在颤抖,“本宫让你去偏殿盯着!你倒好!竟敢爬上龙床!说!是谁给你的胆子!是不是方灵那个贱人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还是你早就存了这攀龙附凤的心思!”
锦霞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娘娘明鉴!臣妾万万不敢!臣妾昨夜确实是奉娘娘之命守在偏殿外,只等陛下驾临便……便按计划行事!可……可那方灵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竟从门窗紧锁的偏殿里消失了!臣妾当时也吓坏了!正不知如何是好,陛下……陛下他……他被催情香香气所影响,把臣妾当成了娘娘您,一把……一把就拉住了臣妾……臣妾……臣妾不敢反抗啊娘娘!”
她哭得涕泪横流,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了“消失的方灵”和“醉酒失态”的皇帝。
“方灵……消失了?”程雪衣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夹杂着难以置信,“门窗都锁死了,她怎么消失的?长翅膀飞了不成?”
“臣妾……臣妾真的不知!臣妾领着陛下进去时,偏殿己经空了……”锦霞哭诉道,“后来陛下他……他拉着臣妾……臣妾实在不敢违逆圣意……娘娘!臣妾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都是那方灵狡猾!是她害了娘娘的计划!也是她害了臣妾啊!”
她声嘶力竭,仿佛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程雪衣死死盯着跪在碎瓷和冷水中瑟瑟发抖的锦霞,那张年轻清秀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泪水和惊惶,却掩盖不住眼底深处那一丝得偿所愿的窃喜和即将成为人上人的野心!
贱婢!下贱胚子!
她精心设的局,没害到方灵,反倒成全了这个她一手提拔的贱婢!
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成了才人!
这简首比吞了一只苍蝇还要恶心百倍!
一股强烈的杀意涌上心头!
她恨不得立刻叫人将这贱婢拖出去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