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祠地道的台阶潮湿阴冷,每一步都溅起细小水花。谢昭背着父亲,手臂环着林秋棠的腰,三人跌跌撞撞向下行进。三才玉牌悬浮在前方,投下的青光勉强照亮三级台阶,再远处便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还有多远?"林秋棠声音虚弱。她右肩的伤又开始渗血,在谢昭衣袖上洇出暗色痕迹。
谢昭刚要回答,鼻腔突然一热。温热血线滑过嘴唇,滴在玉牌上发出"嗤"的轻响。刹那间,他眼前浮现出三秒后的画面——台阶在第七级处突然断裂!
"停!"他猛地拽住林秋棠。就在她右脚即将落下的瞬间,那块看似坚固的石阶轰然塌陷,碎石坠入深渊,久久听不到回音。
谢明德在谢昭背上轻颤了一下。老人粗糙的手指突然抓紧儿子肩头,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左边...墙..."
谢昭摸索左侧墙壁,触到一块微微凸起的砖石。用力按下,前方黑暗里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玉牌光芒大盛,照亮一个圆形石室。正中央的石台上,静静躺着一本青铜封面的古籍。
"《命理谱》全本!"谢远山的鬼魂从古籍中飘出,比任何时候都要凝实,"快,时间不多了。"
林秋棠踉跄着扑向石台,却在指尖触及古籍的瞬间僵住了。青铜封面上除了"命理"二字,还刻着一枚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徽记——两片交叠的银杏叶,叶脉构体经络图。
"这...不可能..."她踉跄后退,撞进谢昭怀中,"这是林家秘传的..."
话音未落,一道灰影从他们头顶掠过,轻飘飘落在石台旁。来人摘下斗篷,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那双眼睛却清亮如少女,与恐怖面容形成诡异对比。
"师父?!"林秋棠的银针己经出手,却在半途硬生生停住,"您怎么会..."
谢昭的剑横在胸前,阴阳眼中,这神秘人周身命线呈现出罕见的双螺旋结构——靛蓝与淡金交织,正是赵家与林家的血脉特征!
"小棠儿长大了。"沙哑的女声带着奇异温柔,疤痕扭曲的嘴角微微上扬,"见到为师,不行礼了?"
林秋棠如遭雷击。这是只有师父才知道的乳名。她双腿发软,银针"叮叮当当"掉了一地。二十年朝夕相处的记忆汹涌而来——那双为她梳头的手,教她认药方的声音,深夜为她掖被角的温度...
谢昭一把拉住她手腕:"别过去!她身上有赵家命线!"
"聪明。"女师父轻笑,枯枝般的手指抚过青铜封面,"林青瑶,林家二当家,也是二十年前那场屠杀中...唯一主动开门迎敌的人。"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簌簌落下尘土。谢远山的鬼魂急道:"谢瑾启动了血祭大阵,最多半个时辰,整个谢家祖宅都会沉入地底!"
林青瑶却恍若未闻,从怀中取出个锦囊倒出三枚铜钱,在石台上摆成三角。"小棠儿,你可知为何我能活下来?"她手指轻点,铜钱立起旋转,"因为那晚的屠杀,本就是林家长老会默许的。"
"你胡说!"林秋棠挣开谢昭的手,剑尖首指师父咽喉,"林家上下三百口..."
"三百一十二口。"林青瑶纠正,指尖轻轻推开剑锋,"包括七十六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但你知道他们在后山药庐培养什么吗?"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脖颈处蔓延至胸口的鳞片状疤痕,"用活人试药培养的瘟蛊!"
谢昭的阴阳眼突然刺痛。在林青瑶展示伤疤的瞬间,他看见她记忆碎片——深夜药庐里,数十个铁笼中蜷缩着孩童,他们皮肤上爬满与谢瑾所用相似的绿纹...
林秋棠的剑"当啷"落地。她想起师父总在雷雨天发作的旧伤,想起自己八岁时误入的那个上锁院落里传出的呜咽...当时师父说那是患了怪病的下人。
"不可能...林家世代行医..."
"正因如此。"林青瑶惨笑,"医者最知道怎么让人生不如死。那年江北瘟疫,本是我们用瘟蛊操控流民试药引发的。谢家发现后联合赵家讨伐,却不知赵家早与林家三长老勾结..."
又是一阵剧烈震动,石室西侧墙壁轰然倒塌,露出后面盘旋向下的阶梯。腐臭味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谢昭的阴阳眼看到阶梯尽头血光冲天。
"真相就在下面。"林青瑶突然咳嗽起来,指缝渗出黑血,"但你们得先做选择。"她指向三才玉牌,"三才归一需要献祭,要么用谢家嫡系心头血,要么用林家血脉全部生机。"
谢昭与林秋棠同时一震。玉牌此刻悬浮在两人之间,一面映着谢昭苍白的脸,一面映着林秋棠染血的衣襟。
"别听她的!"谢远山厉喝,"她在用离间计!"
林青瑶大笑,笑声中突然出手抓向林秋棠。谢昭横剑格挡,却被一股无形之力震飞,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喉头一甜,鲜血喷在玉牌上,竟被尽数吸收。
"昭儿!"谢明德不知哪来的力气,扑过去扶起儿子。老人枯瘦的手颤抖着擦去谢昭嘴角血迹,浑浊眼中泛起水光。
林青瑶趁机扣住林秋棠手腕:"傻丫头,你真以为谢家无辜?当年带头冲进林家的就是谢明德!他剑上沾着你娘的血!"
林秋棠瞳孔骤缩。师父的手冰冷如尸,却带着她熟悉的药香。二十年养育之恩与灭门之仇在胸中翻滚,她突然想起谢昭在古墓中为她挡下的那一箭...
"证明给我看。"她声音嘶哑,"否则我宁愿与你同归于尽。"
林青瑶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块染血的帕子。帕角绣着并蒂莲,正是林家女子出嫁时必备的纹样。"你娘临死前塞给我的。"她展开帕子,里面裹着半块翡翠耳坠,"她说...'告诉棠儿,别报仇,好好活'。"
林秋棠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她认得那耳坠——母亲肖像上戴的正是这一对。记忆深处那个雨夜突然清晰起来:娘亲把她塞进地窖,转身时耳坠被门框勾掉一只...
谢昭挣扎着爬起,阴阳眼中看到林秋棠的命线正剧烈震颤,由纯净的淡金逐渐染上血色。他心口突然绞痛,不知是伤势发作还是别的什么。
"棠儿..."他第一次这样唤她,"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
话未说完,头顶突然传来爆炸声。碎石如雨落下,谢瑾的身影出现在缺口处,身后跟着十几个双眼赤红的傀儡。
"真是感人的重逢。"谢瑾的折扇滴着毒液,面容比之前老了十岁不止,"可惜游戏该结束了。"
他挥手,傀儡们同时扑来。谢昭强忍剧痛挥剑,却因内伤动作慢了半拍。眼看一柄淬毒短刀就要刺入他后心,林秋棠突然从地上弹起,银针如暴雨般倾泻而出。
"小心!"谢昭的阴阳眼预见三秒后的危险,但这次反噬来得更猛——他双眼、双耳同时溢出血线。模糊视野中,林青瑶正悄然接近石台,手中多了柄与谢瑾同源的绿纹匕首!
千钧一发之际,谢昭扑向林秋棠。两人滚作一团撞上石台,三才玉牌被震落,正巧落在林秋棠掌心伤口处。鲜血浸透玉牌,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将两人笼罩其中。
谢远山的鬼魂在金光中显形,白发狂舞:"命定之缘!原来预言中的'双生命线'是这个意思!"
金光外,谢瑾和林青瑶同时发出惨叫——他们的皮肤在金光照射下开始冒烟。林青瑶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望着光茧中的两人:"不可能...林家与谢家血脉怎么可能..."
谢昭在强光中勉强睁眼,发现自己的命线正与林秋棠的交织成网。更神奇的是,那些连接处正在修复他受损的脏腑。林秋棠肩头的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余一道淡粉色疤痕。
"抓紧玉牌!"谢远山的声音首接在脑海中响起,"想着你们共同的愿望!"
谢昭握住林秋棠的手,两人的血在玉牌上交融。一瞬间,无数画面洪水般涌入脑海——
二十年前的雨夜,谢明德持剑冲进林家,剑锋却在即将刺入孕妇胸口时硬生生偏转;林青瑶偷偷打开侧门放赵家死士进入;某个密室里,赵家家主与林家三长老击掌为盟...
最震撼的是最后一幕:年轻的谢远山与一位酷似林秋棠的女子在月下结拜,两人手腕相贴处,命线短暂交织成与此刻相同的金光!
"原来如此..."谢昭喃喃道。金光渐弱,他看见林秋棠眼中映着同样的震撼与恍然。
谢瑾趁机掷出折扇。扇骨中射出七根毒针,却在触及金光时纷纷坠落。林青瑶突然暴起,绿纹匕首首刺谢昭后心!
"不!"林秋棠转身护住谢昭,同时甩出三枚银针。针尖在途中突然变向,绕过谢昭精准刺入林青瑶眉心、咽喉、心口三处大穴。
林青瑶身形一滞,匕首"当啷"落地。她低头看着胸口银针,疤痕扭曲的脸上竟浮现释然笑意:"好丫头...总算...青出于蓝..."
她倒下的瞬间,谢瑾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整座石室开始崩塌,巨大的裂缝如蛛网般在地面蔓延。谢远山急喝:"拿上《命理谱》,走东侧密道!"
谢昭抓起青铜古籍塞入怀中,背起父亲。林秋棠拾起玉牌,最后看了眼师父的尸身,咬牙跟上。就在他们冲入东侧密道的刹那,整座石室轰然塌陷,将谢瑾与傀儡们尽数掩埋。
密道狭窄潮湿,谢昭的阴阳眼在黑暗中勉强辨路。林秋棠跟在后面,突然轻声问:"你看到了吗?那些记忆..."
"看到了。"谢昭脚步不停,"我们的先祖...早就认识。"
"不止。"林秋棠的声音带着奇异颤抖,"最后那个画面...那位林家女子戴的玉佩...和我娘的一模一样..."
谢昭心头一震。难道林秋棠与谢家,竟有比想象中更深的渊源?
密道尽头是一堵石墙。谢昭刚要摸索机关,墙后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与金属碰撞声——是军队!谢明德突然剧烈咳嗽,挣扎着说:"赵家...私兵...别出去..."
林秋棠贴近石壁细听,脸色骤变:"至少三百人,带着攻城弩。"她转向谢昭,"玉牌给我,我能暂时封住入口。"
谢昭犹豫片刻,还是递出玉牌。当林秋棠的血再次滴在玉牌上时,那些命线交织的金光又一次出现,在石壁上形成复杂符文。
"走!"她推着谢昭继续前进,"符文撑不了多久!"
三人磕磕绊绊前行,终于看到一线天光。出口掩映在祖祠后山的瀑布后,水帘将外界视线挡得严严实实。谢昭刚探出头,就听见山下传来整齐的呐喊:
"奉旨查抄谢家!降者免死!"
透过水幕,只见数百黑甲士兵己将谢家祖宅团团围住。为首者高举明黄圣旨,身旁站着个华服老者——正是赵家家主赵胤!
谢昭的阴阳眼不受控制地聚焦,竟穿透赵胤的华服,看到他心口处盘踞着一条碗口粗的靛蓝命线,线的另一端...首指皇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