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花不该存在。
玻吕茜亚盯着工作台角落的阴影处，手指无意识着脖子上的蔷薇印记。三个月前终罪之战结束时，所有使徒创造的植物都应随着主人一同消散。然而此刻，一株纯白的蔷薇正从木地板的缝隙中探出头来，花瓣边缘带着几不可察的暗红色斑点。
"怎么了？"白厄的声音从店铺前厅传来，伴随着风铃清脆的碰撞声。他己经恢复了十七八岁的外表，只是右手的发光符文仍需要手套遮掩。
玻吕茜亚用脚尖轻轻拨动花盆，挡住那株诡异的白蔷薇。"没什么，"她提高声音，"订单都包装好了吗？"
"就差最后一束蓝铃草。"白厄的身影出现在工作室门口，蓝发在脑后扎成松散的马尾，几缕碎发垂在眼前。他左手抱着满怀的发光花卉，右手——戴着特制炼金纤维手套的那只——正灵巧地调整丝带角度。"昙都大学又追加了二十束，说是要办什么'后终罪时代植物学研讨会'。"
玻吕茜亚轻哼一声。自从城市从结晶化中恢复，那些学者就像闻到血腥的鲨鱼般蜂拥而至。他们用各种仪器扫描店铺里的奇幻花卉，分析花瓣上的发光物质，甚至试图高价购买小黑猫小金——现在它的双眼都变成了金色，瞳孔中时常浮现龙族文字。
"我去送吧。"她接过花束，指尖不小心碰到白厄的手套。一瞬间，某种尖锐的刺痛感顺着接触点窜上手臂，她眼前闪过一个画面：白厄站在血泊中，右臂完全龙化，眼中燃烧着赤红火焰——
"玻吕茜亚？"
幻象消散。白厄担忧地看着她，左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脸色很差。"
"没事。"她迅速转身，将花束塞进送货包，"可能昨晚没睡好。"
走出店铺时，玻吕茜亚刻意放慢脚步。橱窗里的蓝色蔷薇依然盛开，但今天它的光泽似乎暗淡了些。更令人在意的是，当她经过那条阴暗的小巷时，分明看到巷子深处的地面上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和店铺角落里那朵白蔷薇一样的暗红色光点。
"小金。"她低声呼唤。小黑猫不知何时跟了出来，轻盈地跃上她肩头。自从双眼变异后，它就变得异常粘人，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巷子里的光点越来越明显。玻吕茜亚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地面上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几滴暗红色液体组成了一个古老的龙族符号，正是她在终罪之战后查阅资料时见过的那个字：
"重生"。
液体来自上方。玻吕茜亚抬头，看到消防梯的阴影处垂落着几根蔷薇藤蔓，末端滴落着那种诡异的红色液体。最粗的那根藤蔓上，一朵白蔷薇正在缓缓绽放，花瓣上的红斑比店铺里那朵更加明显，几乎像是——
"血迹。"她喃喃自语。
小金突然炸毛，发出警告的嘶嘶声。玻吕茜亚立刻警觉起来，死亡天使的本能让她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巷子尽头的阴影蠕动了一下，一个修长的人影缓步走出。
"下午好，死亡天使。"来人穿着考究的灰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朵新鲜的白蔷薇——花瓣上有着完全相同的暗红斑纹。他的声音温和得近乎做作，"或者我该称呼你，'玻吕茜亚小姐'？"
玻吕茜亚的镰刀己经滑入手中。"你是谁？"
"园丁。"男人微笑着摘下帽子，露出一头银白色的短发。他的眼睛是诡异的淡紫色，瞳孔竖首如猫科动物。"专门照料一些......特殊品种。"
他向前一步，阳光终于照到他的脸。玻吕茜亚倒吸一口冷气——男人的皮肤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像是无数细小的根须。
"我对你和那位'前真龙尊'的故事很感兴趣。"自称园丁的男人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剪刀，悠闲地修剪着胸前的白蔷薇，"尤其是关于'容器'的那部分。"
玻吕茜亚的镰刀呼啸而出，却在距离男人咽喉一寸处骤然停滞。不是她手下留情，而是某种无形的力量抓住了武器。园丁的笑容扩大了，露出过于尖锐的犬齿。
"别紧张，我只是来送个请柬。"他变魔术般从袖中抽出一张黑色卡片，轻轻一抛，卡片精准地滑入玻吕茜亚的送货包。"钟楼重新开放了，明晚有个小型展览，展品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地上的红色符号，"一些被遗忘的历史。"
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分解成无数蔷薇花瓣，随着一阵不自然的风消散在巷子里。只有那朵白蔷薇落在地上，瞬间枯萎成灰。
玻吕茜亚盯着那堆灰烬，脖子上的蔷薇印记突然灼痛起来。她伸手去摸，指尖触到一道新增的裂纹——这是最近才出现的症状，每次使用能力或遭遇异常事件后，印记就会裂开少许，露出下面闪烁的微光。
小金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玻吕茜亚回过神来，发现地上的红色液体己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送货包里那张黑色卡片证明刚才的遭遇不是幻觉。
她取出卡片，上面用金箔压印着钟楼的图案，下方是一行小字：
"诚邀您莅临'重生'特展，见证终罪之后的新生。——园丁"
最诡异的是，当她翻到卡片背面时，那里用暗红色墨水画着一幅简笔画：一个蓝发少年站在血泊中，右臂龙化，脚下踩着无数蔷薇花尸。画风稚嫩得像儿童涂鸦，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凉。
玻吕茜亚把卡片撕得粉碎。碎片却在落地前自燃起来，化为几只发光的红色蝴蝶，朝钟楼方向飞去。
"我们得告诉白厄。"她对小金说，却发现猫咪的金色双眼正盯着某个方向，瞳孔中的龙族文字快速变换。
顺着它的视线，玻吕茜亚看到马路对面的咖啡店里，白厄正和一个穿黑风衣的人交谈。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苍白的下巴和鲜红的嘴唇，但白厄的表情让她心头一紧——那是混合着震惊、恐惧和某种奇怪期待的神情，她只在终罪之战前见过一次。
更奇怪的是，当白厄无意间抬头看到窗外的她时，第一反应是把右手藏到了桌下。
夜幕降临后，"玄枵花艺"早早打烊。
玻吕茜亚坐在工作室里，反复检查那株从地板缝里长出的白蔷薇。在灯光下，花瓣上的红斑呈现出血管般的纹路，甚至能看出微弱的脉动。她用镊子夹起一片花瓣放在显微镜下，看到的景象让她胃部翻腾——那些"红斑"实际上是无数微小的卵形结构，里面蜷缩着更小的、胚胎般的黑影。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作为曾经的"容器"，她能感觉到这不是黑影的本质：它们是极度浓缩的罪孽能量，和当初封印在她体内的黑雾同源。
小金跳上工作台，双瞳在黑暗中发光。它低头嗅了嗅那朵花，突然开口说话："观察者不干涉。"
玻吕茜亚的镊子掉在地上。三个月来，这是猫咪第一次发出人类语言，尽管声音像是无数个声音的叠加，带着诡异的回声。
"你......会说话？"
猫咪只是用鼻子碰了碰她的手背，然后看向门口。白厄的身影出现在那里，脸色比白天更加苍白。他己经摘掉了右手手套，发光的符文现在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
"我们需要谈谈。"他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关于今天那个黑衣人和......"
他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上的白蔷薇上，话语戛然而止。蓝发少年——现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踉跄着走到工作台前，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那朵花。
"不要碰它！"玻吕茜亚抓住他的手腕，却在接触的瞬间又看到那个幻象：龙化的白厄站在血泊中，但这次背景更加清晰——是钟楼顶层的机械平台，地上散落着七朵不同颜色的蔷薇。
幻象消散后，两人都喘着粗气。白厄的右手符文剧烈闪烁，像是某种警告信号。
"他自称园丁。"玻吕茜亚先开口，"邀请我们去钟楼看什么'重生'展览。"
白厄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咖啡店那个是图书馆的秦教授，"他低声说，"他发现了《龙族编年史》的残页，上面记载着......"他的目光再次飘向白蔷薇，"七宗罪只是开始。"
小金突然竖起耳朵，双瞳中的文字急速滚动。与此同时，店铺前厅传来清脆的碎裂声——是橱窗里的蓝色蔷薇，它毫无征兆地凋零了，花瓣散落一地。
更可怕的是，那些花瓣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全部长出了细小的暗红色斑点。
白厄的右手突然痉挛般抽搐起来。他痛苦地弯下腰，手套被暴涨的符文光芒烧成灰烬。玻吕茜亚看到那些发光的纹路正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浮现出细小的龙鳞。
"它......回来了......"白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傲慢......没有死......"
玻吕茜亚扶着他坐下，脖子上的蔷薇印记灼痛加剧。她看向工作台上的白蔷薇，发现它比刚才开得更盛了，花蕊处隐约可见一张微型人脸——正是傲慢使徒的面容。
小金跳上窗台，双瞳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三百年前的龙族祭坛，玄枵将黑雾封印进月长石的场景。但这次画面没有停止，而是继续播放——月长石被交给人类女子后，她并没有立即将其植入死去的女儿体内，而是藏在了某个地方......
影像突然中断。猫咪转向钟楼方向，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玻吕茜亚和白厄同时转头看向窗外。钟楼顶层的灯光不知何时亮了起来，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窗前，正俯视着整个城市。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清他手中把玩的白蔷薇，以及嘴角那抹不自然的微笑。
"明晚......"白厄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必须去钟楼。"
玻吕茜亚默默点头。她的指尖无意识抚过脖子上的裂纹，那里现在渗出微弱的金光。在与白厄目光相遇的瞬间，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想法：
终罪从未结束，它只是换了个形式，等待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