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闭馆铃声己经响过三遍。
玻吕茜亚藏在三楼的古籍修复室，透过百叶窗观察保安的巡逻路线。小金蹲在她肩头，金色双瞳在黑暗中如两盏微型探照灯。自从钟楼回来后，猫咪的举止越来越不像猫——它会用爪子划出复杂的龙族符号，偶尔发出人类语言的音节，甚至能预知三秒内的未来。
"B13区在地下几层？"她低声问。
小金用尾巴在她手臂上轻拍两下——二层。玻吕茜亚皱眉，图书馆官方地图上根本没有B区，更别说B13了。要不是青铜面具的信息和猫咪的确认，她几乎要怀疑那是个陷阱。
保安的手电光柱扫过走廊。等他走远，玻吕茜亚轻手轻脚地溜向员工通道。门锁是老式的机械结构，她用两根发卡就撬开了。通道内弥漫着霉味和某种奇怪的甜腻气息，像是腐烂的花蜜混合了金属锈味。
楼梯向下延伸，墙壁上的荧光标识在第二层就中断了。但小金竖起尾巴，指向更深处的黑暗。玻吕茜亚摸出手机照明，发现台阶上布满细小的划痕——最近有人频繁往来。
地下三层的门牌被故意刮花，但依稀能辨认出"B13"的字样。门锁是电子密码型，旁边还有生物识别装置。正当她思考如何突破时，小金跳上识别屏，右眼射出一道金光。门锁发出"滴"的一声，绿灯亮起。
"你到底还藏着多少本事？"玻吕茜亚揉了揉猫咪的脑袋。
门后是一条短走廊，尽头是间宽敞的实验室。空气中有明显的防腐剂气味，混合着微弱的血腥味。墙壁上的显示屏全部黑屏，但实验台上有台老式投影仪还在运转，将模糊的图像投在对面的白板上。
玻吕茜亚的呼吸停滞了一秒——白板上钉着七张照片，每张都是她的脸。确切地说，是和她长相相似的少女，穿着统一的白色病号服，脖子上都有蔷薇印记，只是位置和大小略有不同。
"一号实验体：适应性97%，融合度优秀，但过早觉醒......"
"三号实验体：无法承受能量，于新历212年报废......"
"七号实验体：玻吕茜亚，唯一成功容纳傲慢碎片的容器......"
她的手指颤抖着触碰最后那张照片。上面的少女确实是她，但拍摄时间显示是新历215年——理论上她被"救出"实验室的前一年。照片背景是某个培养舱，舱壁映出一个蓝发少年的倒影。
"秦教授到底发现了什么......"
小金突然竖起耳朵，冲向实验室深处。玻吕茜亚跟过去，发现那里有七个圆柱形培养舱，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每个舱体都连接着复杂的管线，里面注满淡绿色液体。
而液体中漂浮着的，是七个"玻吕茜亚"。
"天啊......"她捂住嘴，胃部一阵翻腾。
这些克隆体年龄各异，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最大的和她相仿。她们全都闭着眼睛，胸口贴着标签：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最靠近她的那个舱体标签是"嫉妒"，里面的少女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是镜面般的银色。
玻吕茜亚踉跄后退，撞倒了身后的仪器架。金属碰撞声中，五个培养舱里的克隆体同时睁眼，各自展现出对应使徒的特征：暴怒的眼中燃烧着火焰，贪婪的皮肤镀着金膜，的头发变成了冰晶......
只有标注"傲慢"的舱体是空的，液体表面漂浮着一朵干枯的白蔷薇。
小金发出警告的嘶叫。玻吕茜亚这才注意到实验台下方有个保险箱，门虚掩着。她跪下来查看，里面是一本皮质笔记本和几页发黄的资料。最上面那页印着龙族文字和人类翻译：
"初代死亡天使塞拉菲娜，自愿成为傲慢容器，封印于月长石中。然其灵魂不灭，每逢三百年必寻新宿主......"
笔记旁的插图画着一个月长石吊坠，里面有个蜷缩的女性身影。玻吕茜亚摸出口袋里的碎片，惊讶地发现形状与插图中的完全吻合。
"塞拉菲娜......"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仿佛回应她的呼唤，月长石碎片突然发烫。一道蓝光射出，正好照在空着的"傲慢"培养舱上。液体表面浮现出全息影像：三百年前的龙族祭坛，一个背生黑翼的女子被铁链锁在中央，蓝发玄枵站在她面前，手中捧着月长石吊坠。
"为什么背叛我？"女子的声音从碎片中传出，带着穿越时空的悲痛，"我们约定过一起封印傲慢......"
玄枵——那时他还穿着龙族长老的长袍——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恢复冷漠："傲慢不可毁灭，只能转移。你的身体己经污染，必须......"
影像突然扭曲。实验室的灯光闪烁几下，全部熄灭。只有月长石碎片和克隆体们的眼睛提供着微弱光源。玻吕茜亚感到脖子上的裂纹剧烈灼痛，金光如血液般渗出，在皮肤上形成细小的纹路。
"她们在共鸣......"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玻吕茜亚猛地转身，镰刀瞬间出现在手中。实验室入口处站着青铜面具女子，她今天穿着黑色战术服，面具下的嘴唇苍白如纸。
"你是谁？"玻吕茜亚摆出战斗姿态，"一号实验体？"
女子缓缓摘下面具。露出的面容让玻吕茜亚倒吸一口冷气——那确实是一张和她相似的脸，但布满了发光的银色符文，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撕裂又重组过。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不断变换的星云图案。
"我是第一个成功的容器。"女子的声音带着机械般的回声，"也是第一个失败的实验品。"
她走向"嫉妒"的培养舱，手指轻抚玻璃。里面的克隆体立刻产生反应，镜面瞳孔中反射出无数碎片般的影像。
"秦教授发现了真相：我们都不是完整的容器，只是塞拉菲娜的碎片。"女子转向玻吕茜亚，"而你——七号，是唯一融合了傲慢碎片的个体。"
玻吕茜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实验室的白墙，培养舱的冰冷，蓝发少年递来的糖果，还有那句"从今天起，你叫玻吕茜亚"......
"白厄知道这些吗？"她听见自己问。
"玄枵知道。"女子纠正道，"三百年前他就知道。塞拉菲娜是他的恋人，也是他亲手封印的。"
月长石碎片突然光芒大盛。影像中的塞拉菲娜抬起头，黑翼展开，露出胸口巨大的空洞——那里本该有心脏的位置，悬浮着一团黑雾。
"傲慢不可毁灭......"她的声音与青铜面具女子重叠，"只能转移......"
实验室的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小金炸毛，金色瞳孔紧盯着入口。女子迅速戴回面具，从腰间取出一把造型古怪的武器——像是镰刀和枪械的混合体。
"园丁的傀儡来了。"她将武器扔给玻吕茜亚，"带着笔记和月长石回去找玄枵。只有他能唤醒塞拉菲娜的记忆。"
"那你呢？"
女子笑了笑，银色符文从衣领下蔓延到下巴："我来争取时间。记住，当白蔷薇盛开时，就是傲慢重生之日。"
警报声越来越近。玻吕茜亚抓起笔记塞进背包，月长石碎片则贴身放好。小金己经找到了一条通风管道，正用爪子示意她跟上。
"等等！"她回头喊道，"你的名字！"
青铜面具女子站在七个培养舱前，双手展开，银色符文如活物般爬满全身。"我没有名字。"她的声音开始失真，"只是一段被遗忘的记忆......"
通风管道狭窄潮湿，玻吕茜亚不得不匍匐前进。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玻璃碎裂的声响，接着是某种植物急速生长的窸窣声。她咬紧牙关向前爬，脖子上的裂纹随着月长石碎片的接近而愈发灼痛。
爬出通风口时，她发现自己来到了图书馆后面的小巷。雨己经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小金带领她穿过几条隐蔽的小路，最终回到了"玄枵花艺"的后门。
店铺里静得出奇。玻吕茜亚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立刻闻到了血腥味。她的死亡视角自动激活——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白厄掐死自己的场景，白厄龙化摧毁店铺的场景，白厄跪地痛哭的场景......
"白厄？"她试探着呼唤。
没有回应。储藏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蓝光。玻吕茜亚握紧武器，慢慢推开门——
白厄悬浮在房间中央，被某种能量场包裹。他的右臂完全龙化，左半身却保持着人形，看起来像拙劣的拼贴画。更可怕的是他的脸：右眼是傲慢使徒的赤红色，左眼却是他自己的金色，两种颜色在鼻梁处形成清晰的分界线。
地面上画着复杂的炼金阵，七个角上各放着一朵干枯的花——正是七宗罪使徒的代表花卉。白厄——或者说两个意识——同时转向她，异口同声地说：
"你带回了真相的碎片。"
玻吕茜亚后退一步，武器对准那个诡异的存在。"哪个是白厄？"
"我们都是。"右半边的嘴扭曲着微笑，"善与恶本是一体，记得吗？"
左半边的眼睛流下一行泪水："玻吕茜亚，快走......我控制不了太久......"
她突然想起月长石碎片，急忙掏出来举到面前："塞拉菲娜！如果你能听到我，帮帮他！"
碎片爆发出刺目的蓝光。白厄/玄枵发出痛苦的嚎叫，右半身的龙鳞开始剥落。悬浮的能量场剧烈波动，最终像肥皂泡一样破裂。白厄重重摔在地上，龙化部分迅速消退，但符文仍然在皮肤下发光。
玻吕茜亚冲上前扶起他。白厄的左眼恢复了清明，但右眼依然赤红。他颤抖的手指抓住她的手腕，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月长石......能暂时压制他......但最终......我必须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
白厄没有回答。他的右眼突然看向她身后，瞳孔收缩："小心！"
玻吕茜亚本能地翻滚躲避。一根蔷薇藤蔓从地板缝隙刺出，刚好擦过她的脸颊。小金怒吼一声，双瞳射出金光，将藤蔓烧成灰烬。
"它们找上门了......"白厄挣扎着坐起来，"园丁知道我们拿到了笔记......"
玻吕茜亚扶着他走向前厅。橱窗里的蓝色蔷薇不知何时己经变成了白色，花瓣上的暗红斑点在月光下如眼睛般眨动。街道对面的阴影里，隐约可见几个无面侍者的轮廓。
"我们得离开这里。"她迅速收拾必需品，"去图书馆地下，和青铜面具会合。"
白厄摇摇头，从工作台下取出一个小盒子："来不及了。园丁的目标从来不是我，而是——"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更大的月长石碎片，与她带来的那块边缘完全吻合。
"——塞拉菲娜的完整记忆。"
两块碎片相触的瞬间，整个店铺的玻璃同时爆裂。玻吕茜亚感到脖子上的裂纹炸开般疼痛，金光如喷泉般涌出。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塞拉菲娜与玄枵在龙族圣殿的誓言；
傲慢使徒诱惑玄枵追求永生的低语；
塞拉菲娜自愿成为容器的决绝；
以及最后的背叛——玄枵将封印着傲慢的月长石，刺入恋人的心脏......
最清晰的画面是塞拉菲娜被封印前的那句话：
"三百年后，当白蔷薇盛开时，我会回来讨回我的心脏。"
玻吕茜亚倒在地上，视线模糊中看到白厄跪在身边，右眼赤红，左眼流泪。他的嘴唇在动，但她听不清内容。唯一清晰的是小金的声音，不再是猫叫，而是一个古老威严的宣告：
"观察者见证，终罪轮回再启。"
然后，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