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光。
玻吕茜亚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湖面上。水面如镜,倒映着星云流转的天空。远处,一棵巨大的蔷薇树扎根湖心,枝干上盛开着七种颜色的花朵,每片花瓣都映出不同的场景。
"这是记忆之湖。"
她猛地转身。身后站着黑翼女子——塞拉菲娜。初代死亡天使比她想象中更加美丽,也更加破碎。那些翅膀并非羽毛构成,而是由无数黑色水晶般的碎片拼接而成,每片都映着不同时期的影像。她的胸口有一个碗口大的空洞,里面悬浮着微缩的月长石吊坠。
"我在哪里?"玻吕茜亚问道,声音在空旷的湖面上产生奇特的回声。
"我的记忆,你的意识。"塞拉菲娜的声音像是无数个声音的叠加,"月长石将我们暂时连接。"
随着她的靠近,玻吕茜亚脖子上的蔷薇印记剧烈灼痛。裂纹己经蔓延到锁骨,金光如活物般在缝隙间流动。她突然意识到,那些纹路组合起来,正是塞拉菲娜胸口空洞的形状。
"你是我的转世?"这是最让她恐惧的猜测。
塞拉菲娜摇头,黑翼上的碎片闪烁:"你是新的容器,但继承了我的部分记忆和力量。"她指向湖心的蔷薇树,"看,傲慢正在苏醒。"
树根处,白色的蔷薇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所经之处的湖水变成暗红色。玻吕茜亚突然明白过来——这棵树代表白厄的精神世界,而傲慢使徒正在侵蚀它。
"为什么选我?"她追问,"为什么是玻吕茜亚?"
塞拉菲娜的翅膀突然全部展开。无数碎片如雨般落下,在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每个涟漪中都映出一段记忆:龙族圣殿的誓言,玄枵逐渐被傲慢蛊惑,塞拉菲娜自愿成为容器的决定,以及最后的——
玄枵手持月长石,眼中含着泪水,却毫不犹豫地将它刺入恋人胸口。
"不是选择,是必然。"塞拉菲娜的声音带着三百年的疲惫,"傲慢需要容器,玄枵需要救赎,而死亡天使......永远是被牺牲的那个。"
玻吕茜亚的视野突然扭曲。塞拉菲娜的记忆与她自己的交织在一起:实验室的培养舱,白厄递来的糖果,钟楼顶的决战,以及现在躺在花店地板上生死未卜的他......
"救他。"她抓住塞拉菲娜的手,触感如冰,"告诉我怎么救白厄!"
初代死亡天使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她指向湖面,那里浮现出白厄的身影——他跪在精神世界的战场上,右半身完全龙化,与一个黑袍的自己激烈交战。两人的招式一模一样,却蕴含着完全相反的意志。
"善与恶本是一体。"塞拉菲娜说,"要救他,你必须进入战场。"
"怎么做?"
塞拉菲娜的手突然穿透玻吕茜亚的胸口。没有疼痛,只有刺骨的寒冷。"像这样。"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成为桥梁,连接两端......"
湖水沸腾。玻吕茜亚感到自己被撕成两半,一半留在记忆之湖,一半坠入白厄的精神战场——
这里是一片废墟。天空裂成两半,左边是黄昏,右边是黑夜。白厄——或者说玄枵——正在与自己的倒影厮杀。两人每一次碰撞都引发空间的震颤,龙族秘术的光焰如暴雨般倾泻。
"玻吕茜亚?"白厄注意到她的存在,左眼闪过一丝清明,"离开这里!"
黑袍的傲慢使徒趁机一爪撕裂他的肩膀。"多么感人。"他的声音带着白厄从未有过的讥讽,"小容器来救她的创造者了?"
玻吕茜亚想召唤镰刀,却发现手中空空如也。脖子上的裂纹却在这时爆发剧痛,金光如血管般爬满全身。塞拉菲娜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死亡天使从不依赖武器。"
她本能地抬手,金光凝聚成无数黑色水晶,如箭雨般射向傲慢使徒。对方轻松闪避,却露出惊讶的表情:"塞拉菲娜?不可能......"
白厄趁机反击,龙爪刺入傲慢使徒的胸口。但伤口处没有流血,只有黑雾涌出。"没用的,我即是你。"傲慢使徒狞笑着,伤口迅速愈合,"除非你愿意彻底消失,否则——"
玻吕茜亚再次发动攻击。这次她不再模仿塞拉菲娜,而是结合了自己的死亡能力。灰白色的能量波与金光交织,形成奇异的光网。傲慢使徒终于露出痛苦的表情,黑袍被撕裂一角。
"玻吕茜亚,听我说!"白厄在战斗间隙喊道,"去找青铜面具!她知道分离手术的方法!"
"分离?"
"把我的灵魂......"白厄躲过一记杀招,"......从傲慢中剥离!"
傲慢使徒突然狂笑起来:"然后呢?失去所有力量,变成废人?还是说......"他的目光转向玻吕茜亚,"你宁愿他忘记一切?包括你?"
玻吕茜亚的攻势停滞了一瞬。就是这片刻的犹豫,傲慢使徒抓住机会,一道黑光首取她咽喉。白厄飞身阻挡,却被击中右胸,重重摔在地上。
"看啊,这就是软弱的代价。"傲慢使徒俯视着两人,"三百年前如此,三百年后依然。"
精神世界开始崩塌。天空的裂缝扩大,地面裂开深渊。玻吕茜亚跪在白厄身边,发现他的龙化部分正在消退——不是好转的迹象,而是力量枯竭的表现。
"出去......"他艰难地说,"带着月长石......找面具......"
现实世界的触感突然回归。玻吕茜亚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躺在花店地板上。月长石碎片在身边发光,两块己经自动拼接在一起,缝隙处渗出蓝色液体。
小金焦急地用爪子拍打她的脸。店铺外传来不祥的窸窣声——蔷薇藤蔓正在包围建筑。白厄躺在她身旁,右眼赤红,左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
"青铜面具......"玻吕茜亚挣扎着爬起来,将月长石碎片塞进口袋。她必须带着白厄离开,但去哪?图书馆地下己经暴露,而——
小金突然跳上柜台,双瞳投射出一幅全息地图:昙都郊外的废弃疗养院,标着"新历198年封存"的字样。一个红点在地下室位置闪烁。
"那里有什么?"
猫咪没有回答,而是用爪子划开自己的前腿——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金色的时光砂砾。它用这些砂砾在空中写下龙族文字:"初代实验室"。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近。玻吕茜亚咬牙背起白厄,他的重量比她记忆中轻了许多,仿佛一部分己经消散。后门被藤蔓封死了,她只能向前厅突破。
橱窗里的白蔷薇己经完全盛开,花瓣上的红斑组成了一张人脸——园丁的面容。当玻吕茜亚经过时,那朵花突然开口:
"死亡天使,你以为能逃到哪里去?傲慢大人己经标记了你们的灵魂。"
她挥刀斩碎橱窗,玻璃碎片在月光下如钻石般纷飞。街道上布满蠕动的藤蔓,但奇怪的是,它们似乎忌惮什么,不敢靠近花店三米范围内。
小金跳上她肩头,虚弱地"喵"了一声。玻吕茜亚这才注意到,猫咪的身体变得半透明了,像是正在消散的幽灵。
"你做了什么?"
"时间......屏障......"小金的声音越来越轻,"快走......"
她不敢耽搁,背着白厄冲向停在巷子里的摩托车。这是白厄亲手改装的,油箱上画着炼金符文。发动引擎时,符文亮起蓝光,车子如离弦之箭般蹿出。
后视镜里,花店己经被藤蔓完全包裹。更可怕的是,那些藤蔓正组成一个巨大的人形,朝他们离开的方向伸出手臂——
摩托车拐过街角,景象消失了。玻吕茜亚设置好导航,目的地是郊外疗养院。白厄在她背后喃喃自语,声音时而是他自己,时而是傲慢使徒:
"塞拉菲娜......为什么......"
"小容器......你逃不掉的......"
"玻吕茜亚......对不起......"
夜风如刀割在脸上。脖子上的裂纹己经蔓延到下巴,金光在皮肤下流动。她想起塞拉菲娜胸口的空洞,想起月长石中的黑雾,想起七个培养舱里的克隆体......
所有的线索正在拼凑成一个可怕的真相:她从来不是偶然的幸存者,而是精心设计的容器。唯一的问题是——为谁设计的?
疗养院出现在视野里。那是一栋哥特式建筑,尖顶刺破夜空,像是一座垂首的坟墓。铁栅栏上爬满真正的蔷薇——没有变异的普通品种。小金从她肩上跳下,落地时几乎站不稳。
"观察者......不能再干涉了......"它的身体更加透明,"最后的指引......"
猫咪的双瞳投射出疗养院地下室的平面图。其中一个房间被特别标注,门口画着龙族文字:"净化之间"。
"青铜面具在那里等你们。"小金说完这句话,身体开始分解成金色粒子,"记住......分离手术会让他......忘记......"
最后几个字被风吹散了。玻吕茜亚伸手想抓住那些金色粒子,却只碰到空气。肩头突然一轻——白厄醒了,右手虚弱地搭在她肩上。
"小金......是时空记录者......"他的声音比风中残烛还要微弱,"它违背了......不干涉原则......"
疗养院的大门自动开启,仿佛在等待他们。玻吕茜亚停好车,扶着白厄走向入口。他的右眼己经恢复成金色,但符文仍在皮肤下发光,像是随时会再次爆发。
"分离手术......"她犹豫着问,"会让你忘记多少?"
白厄停下脚步,月光下的面容苍白如纸。"全部。"他轻声说,"从实验室救出你的那一刻起,所有记忆。"
玻吕茜亚感到一阵眩晕。那些推秋千的午后,生病时的守夜,战斗中的并肩——全部消失?她突然理解了塞拉菲娜眼中的悲伤。三百年前,玄枵也做过同样的选择吗?
"还有......其他办法吗?"
白厄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她,看向疗养院深处的阴影。"有。"最终他说,"但代价更大。"
就在这时,疗养院的门廊灯突然全部亮起。青铜面具女子站在台阶顶端,银色符文在月光下如电路板般闪烁。她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异的手术刀,刀身刻满龙族文字。
"欢迎来到初代实验室。"她的声音比上次更加机械,"准备好见塞拉菲娜了吗?"
玻吕茜亚握紧白厄的手。他的掌心冰凉,却坚定地回握了一下。那触感让她想起终罪之战结束时的花海,想起他说"等价交换"时的微笑。
无论代价多大,她都会救他。即使被遗忘。
即使要再次成为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