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厄的指尖划过镜面回廊的墙壁。
那些镜子冰冷得不正常，像是摸着一块块寒冰。他指尖悬浮的金色光点刚靠近镜面就被吸入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镜屋博物馆像一头贪婪的巨兽，吞噬着所有接触到的能量。
"元素感知网扰了啊......"白厄自言自语。他蒙眼的绸带己经取下，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此刻泛着淡金色的微光。通过散布在空气中的炼金粒子，他能"看"到一个由能量轮廓构成的世界——但现在，这个世界里充满了不断复制的虚假信号。
每走一步，地面上就浮现出昙花状的波纹。这些炼金术式本该标记他的行进路线，可转眼就被镜子复制出几十个完全相同的图案。白厄停下脚步，突然转身挥刀——
"逆鳞"太刀的金色轨迹划过空气，将身后某个模糊的影子一分为二。被斩断的幻象化作碎片落在地上，竟是几片镜面玫瑰的花瓣。
"大小姐，这样躲躲藏藏可不符合青蚨帮的作风。"白厄手腕一抖，太刀分解成无数金色粒子，如星云般环绕在他周围，"还是说，你更喜欢被叫作'嫉妒'？"
镜面突然同时震颤起来。所有镜子里的倒影——那些本该复制白厄动作的镜像——全部定格，然后齐刷刷地转过头，对他露出完全一致的微笑。
"真龙尊大人。"成百上千个声音在回廊中回荡，"您为什么蒙着眼睛？是害怕看到自己的罪孽吗？"
白厄的嘴角依然挂着那抹漫不经心的笑，但握刀的手己经绷紧。那些声音在说到"罪孽"二字时，音色突然变成了玻吕茜亚的声线。
最靠近他的一面镜子泛起涟漪。一个穿镜面长裙的少女从镜中走出，裙摆上的玫瑰随着她的动作开合。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罩着一层雾气，唯有裙袴上的花枝暗纹清晰可见——和白厄今早在玻吕茜亚校服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您养的小宠物很可爱。"少女抬起手，掌心浮现出小黑猫的虚影，"可惜活死人养不活任何生命，就像镜中花，水中月......"
白厄的瞳孔骤然收缩。竖状的龙瞳在金色眼底一闪而过，环绕周身的金属粒子瞬间暴动。但他还没来得及出手，整个镜面回廊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某种冰冷、腐朽的气息从博物馆深处爆发。白厄感到一阵眩晕——这是过度使用炼金术导致的贫血症状，但此刻他浑身的血液都像被冻结了一般。
"玻吕茜亚？!"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五年前那个雨夜，当他从实验室废墟里抱出奄奄一息的女孩时，她身上散发的就是这种死亡气息——只不过现在要强烈百倍。
镜中的少女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她的脸像融化的蜡一样扭曲，最终定格成玻吕茜亚的模样，只是眼睛变成了镜面玫瑰的深紫色。
"她来了！她来了！"所有镜子里的倒影同时尖叫，"死亡天使来收割了！"
白厄不顾眩晕感，朝着气息爆发的方向冲去。太刀粒子在他手中重新凝聚，刀身上的炼金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他咬破舌尖，将血抹在刀柄末端的龙纹上——
"逆鳞·破镜！"
刀光如金色闪电劈向前方的镜墙。按理说这一击足以斩开合金装甲，可刀刃接触镜面的瞬间，白厄感到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他的攻击被完美反射了回来，金色刀光调转方向，首奔他自己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侧面撞开白厄。镰刀的锁链如毒蛇般缠住那道反弹的刀光，将其绞碎成漫天光点。
"......笨蛋。"
玻吕茜亚单膝跪地，镰刀柄上的绷带正在迅速被染红。她的呼吸比平时急促，淡粉色的瞳孔边缘浮现出一圈不祥的暗红色。白厄注意到她左手手腕新增了一道伤口——那是强行抑制死亡能力时会出现的反噬痕迹。
"不是让你别来吗？"白厄迅速检查她的伤势，指尖的金色光点渗入伤口，"你的能力在镜面空间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透过玻吕茜亚的肩膀，他看到了镜面回廊深处的景象：数十面镜子前躺着各种小动物的尸体，有老鼠、野猫、甚至几只误入的鸽子。它们全都保持着逃跑的姿势，却在瞬间化作了灰色的尘埃雕塑。
玻吕茜亚顺着他的视线回头，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我...没控制住。"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些镜像突然攻击我......"
白厄握住她冰凉的手。他能感觉到妹妹体内的能量正在暴走，那种冰冷的死亡气息透过相触的皮肤渗入他的血管，引起一阵刺痛。这是炼金契约的反常反应——通常情况下，玻吕茜亚的能力对他完全无效。
"听着，"白厄快速在她掌心画了个炼金符印，"嫉妒使徒能复制并反射一切物理攻击，但有两个弱点。"
他掰开玻吕茜亚紧握的左手，将一枚怀表塞进去。那是他从不离身的炼金器具，表盖内侧刻着他们的剪影。
"第一，它无法复制需要生命能量驱动的能力，比如你的死亡之力。"
玻吕茜亚猛地抬头，淡粉色的眼睛里写满抗拒。白厄知道她在想什么——使用那种能力意味着再次失控，意味着更多无辜生命的消逝。
"第二，"他迅速补充，指向周围镜面，"这些镜子必须有一个'原点'，就像光学实验里的第一面镜子。找到它，就能找到使徒本体。"
怀表的齿轮突然自行转动起来。玻吕茜亚感到一股暖流从掌心蔓延至全身，暂时压制住了体内躁动的死亡气息。她认出来这是白厄的血脉能力——龙族的生命共享。
"我去当诱饵。"白厄站起身，逆鳞太刀重新凝聚，"你用锁链感受金属粒子的振动频率，就像我们练习的那样。"
玻吕茜亚握紧怀表。镜中的那些"她"又开始聚集，每个镜像的裙摆都开着不同的花。最令她不安的是，这些镜像似乎越来越像真实的她，甚至开始模仿她的小动作——整理刘海，咬下唇，用拇指镰刀柄......
"十秒后行动。"白厄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摘下一首挂在颈间的玉石吊坠，戴在玻吕茜亚脖子上，"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那都不是真正的你。"
玻吕茜亚刚想反驳，整个回廊的镜子突然同时爆裂。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她和白厄的身影——只不过镜像里的白厄浑身是血，而镜像里的她，背后展开着漆黑的羽翼。
"找到你了......妹妹。"
一个声音从所有镜面碎片中同时传来。玻吕茜亚浑身血液凝固——那是她自己的声音，但多了几分扭曲的甜腻。
悬浮的镜面碎片突然如暴雨般射来。白厄挥刀格挡，但每一块被击碎的镜子都会分裂出更多碎片。一块尖锐的碎片划过他的脸颊，鲜血还未流出伤口就变成了玻璃质地。
"玻吕茜亚，现在！"
太刀再次分解为金属粒子，这次它们没有环绕白厄，而是全部吸附在玻吕茜亚的镰刀锁链上。她深吸一口气，将死亡气息注入锁链——那些金属粒子顿时染上暗红色的光晕。
锁链如灵蛇般窜出，穿过漫天镜面碎片。每一粒附着死亡气息的金属粒子都像有了生命，自动追踪着镜面世界中唯一的生命反应。玻吕茜亚闭上眼睛，跟随锁链的振动向前冲去。
她能感觉到锁链击穿了什么。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响彻回廊，所有镜面碎片同时炸裂。当玻吕茜亚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圆形的镜面大厅中央，锁链的另一端贯穿了一个少女的胸口。
那是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穿着镜面材质的长裙。女孩的胸口没有流血，只有无数细小的镜面碎片从伤口处剥落。最诡异的是，她裙摆上的花枝暗纹正在一点点变成灰色。
"实验体......Beta版？"玻吕茜亚的声音发颤。她认出来了，这是当年"死亡天使计划"中比她更早诞生的克隆体之一。
镜面少女笑了。她握住贯穿胸口的锁链，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正在灰化。
"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少女的声音开始失真，"但他......为什么......只救你......"
白厄的身影出现在大厅入口。他脸色苍白得吓人，显然失血过多，但手中的太刀依然稳定。看到被锁链贯穿的少女时，他明显怔了一下。
"玻吕茜亚，退后！那不是——"
镜面少女突然暴起。她的身体像瓷器般碎裂，无数镜面碎片组成玫瑰的形状向玻吕茜亚扑来。玻吕茜亚本能地发动能力，死亡气息如浪潮般爆发——
预想中的碰撞没有发生。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牢牢护住，熟悉的蓝发垂落在她眼前。白厄背对着那朵致命的镜面玫瑰，太刀插在地上，展开了一道半球形的金色屏障。
"别看。"他捂住玻吕茜亚的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死亡天使不该背负同类的死亡。"
玻吕茜亚听见镜面破碎的声音，还有某种像是冰晶风铃的清脆声响。当她终于被放开时，大厅中央只剩下一朵正在结晶化的镜面玫瑰，和满地玻璃质地的碎片——其中几片上，还残留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白厄捡起那朵结晶玫瑰，花瓣中央映出昙都某个地方的景象：一座被蔷薇藤蔓缠绕的钟楼，表盘上的指针正在倒转。
"下一个使徒......"他皱起眉，"时间能力？"
玻吕茜亚没有回答。她盯着满地碎片中自己的倒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那些镜像对她微笑，嘴唇开合，似乎在重复同一句话：
"你真的是......被选中的那个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