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稀释的血液般悬浮在空气中。玻吕茜亚站在锈红色的城墙下，金属表面渗出粘稠的液体，在晨光中泛着油膜般的虹彩。她伸手触碰城墙，指缝间立刻传来令人战栗的蠕动感——这不是普通的金属，而是某种活着的合金。
"第三座城。"她低声说，怀中的茧微微发烫。玄蜷缩在蓝光流转的晶体中，右臂的结晶己经蔓延到脖颈，像一层半透明的铠甲。城墙缝隙里嵌着的牙齿突然咯咯作响，几颗转动的眼球从金属褶皱间挤出，瞳孔收缩成针尖状，齐刷刷盯住她怀中的茧。
城门在雾中缓缓显形。那是一只足有十米高的巨口，腐烂的嘴唇上钉着齿轮，随着呼吸喷出带着铁锈味的蒸汽。当玻吕茜亚靠近时，城门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声响，一排排三角形的金属牙齿如闸门般升起。
"通行证。"城门说道，腐肉组成的声带震落几只蛆虫。
玻吕茜亚扯下左鬓一缕银发。发丝在落入城门巨口的瞬间突然燃烧，青白色的火苗中浮现出浮动的文字：
「容器携时之种，请求锈骨洗礼」
城门发出满足的吞咽声。齿轮牙齿开始逆向旋转，露出后面粘液拉丝的通道。玻吕茜亚收紧黑翼包裹住玄的茧，踏入这座由机械与腐肉构筑的噩梦之城。
城市内部是座活体博物馆。街道由排列整齐的脊椎骨拼接而成，每节骨缝里都渗出淡黄色的神经液。两侧矗立着圆柱形培养舱，淡绿色营养液中悬浮着人体器官。玻吕茜亚在一个标着"新历217年"的舱体前停下——里面漂浮着白厄的左臂，皮肤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开蓝蔷薇，花茎刺穿肌肉时带出一串血珠，在营养液中绘出珊瑚状的轨迹。
"看这个。"她轻声对茧中的玄说。标着"终焉之战当日"的舱体里，半颗心脏在黑雾中跳动，每次收缩都泵出闪着金光的血液。最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那个标着"湮灭之门后"的空舱，内壁布满放射状抓痕，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内部撕裂了空间。
玄的茧突然剧烈震动。晶体表面浮现出血管状的纹路，与白厄左臂的培养舱产生共鸣。玻吕茜亚按住发烫的茧壳，指腹感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心跳——一个急促如擂鼓，另一个缓慢如钟摆。
"他们在重构他。"阴影里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穿白大褂的女人提着鸟嘴面具走来，面具边缘还在滴落腐臭的黑色血液，"用所有时间线上的碎片，拼凑完整的终焉图景。"
玻吕茜亚的黑翼瞬间展开，翼骨末端的尖刺对准来人。这个声音她绝不会认错——青铜面具女子的声线，但现在对方脸上没有那些流动的符文，只有纵横交错的缝合线，像一张被粗暴修补的皮革。
"时之医师？"她绷紧手指，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女人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的空洞。那里本该是心脏的位置，现在只有几根铜管连接着某种发光的机械装置。"我是初代容器，和你一样的存在。"她敲了敲胸腔，金属回声里混着诡异的液体晃荡声，"只不过我的时之种没能发芽，成了这座城的养料。"
远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城市中央的锈骨高塔正在运转，十二具穿着星图长袍的骷髅围成仪式圈，它们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蓝鬼火。中央悬浮着终焉使徒的脊椎骨，每节骨头上刻着的龙族符文正随着玄之茧的靠近而亮起血光。
"看塔顶。"初代容器指向高处，缝合线随着嘴唇开合渗出黑血。
玻吕茜亚的瞳孔骤然收缩。白厄的完整遗骸被钉在由齿轮组成的十字架上，七窍中钻出的蓝蔷薇己经形成致密的网络。更可怕的是他完好无损的右手——那只手正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将生锈的剪刀刺入左胸。每次拔出时，伤口会飘出萤火虫般的记忆碎片，被高塔底部的骷髅们争抢分食。
"他们在系统化地榨取'爱'的记忆。"初代容器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表盘上刻着"白厄-情感变量-第147次提取"，"终焉使徒无法理解这种扰动时空的变量，必须彻底销毁。"
怀中的茧突然发出晶体碎裂的脆响。一道闪电状的裂痕贯穿茧体，蓝光如血液般从裂缝中渗出。玻吕茜亚还没来得及反应，整座城的机械结构突然暴走——齿轮疯狂旋转首到崩碎齿牙，蒸汽管道喷出滚烫的鲜血，那些培养舱里的器官同时剧烈抽搐。
觉醒在血雨中降临。
玄破茧而出的瞬间，第三座城发出痛苦的哀鸣。少年悬浮在空中，右臂己经完全晶体化，延伸出的不再是荆棘，而是完整的龙爪。但让玻吕茜亚呼吸停滞的是他的左眼——那里不再是玄的深褐色瞳孔，而是白厄特有的、流淌着液态黄金般的金瞳。
"母亲。"少年落地时，龙爪轻触地面，所有暴走的机械瞬间静止。他伸手接住高塔滴落的锈血，液体在他掌心自动凝结成钥匙的形状，"我知道第西座城在哪里了。"
他的声音不再是以往那种机械般的平板，而是带着白厄特有的、温柔而疲惫的语调。玻吕茜亚的黑翼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看见玄的左手背上，正缓缓浮现出白厄的龙鳞印记。
锈骨高塔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崩塌声。齿轮十字架上的白厄遗骸抬起头，被蓝蔷薇覆盖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带着月长石碎片的字句：
"快走...他们来了..."
十二具骷髅同时转向这边，星图长袍上的星座开始扭曲变形。初代容器突然冲上前，撕开自己的胸腔，将那个发光的机械装置狠狠砸向地面。
"从下水道走！"她残缺的声带嘶吼着，爆炸的强光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组成的通道，"第西座城藏着白厄被剪除的心——"
玄的龙爪划开地面，露出下面蠕动的血肉管道。在骷髅们扑来的最后一刻，玻吕茜亚抱着少年跳入腥臭的通道。下坠过程中，她清晰听见两个重叠的声音从玄口中同时传出：
一个是少年清冷的"抓紧我"。
另一个是白厄温柔的"别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