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218年，第一场雪落在昙都时，会计先生的怀表停了。
玻吕茜亚站在花店橱窗前，指尖轻轻抹去玻璃上的雾气。窗外，细碎的雪花在金银昙花雕塑的光晕中缓缓飘落，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托举着，迟迟不肯触地。她的星云右眼微微转动，瞳孔深处的星系映出异常——每一片雪花的轨迹都在重复，精确到毫秒不差，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卡住了齿轮。
“第十三次了。”
玄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靠在柜台边，机械义眼的蓝光比往常黯淡，右臂的晶体脉络里流动着细小的暗红色杂质，像锈蚀的血管。他手里拿着会计先生送来的怀表，表盘上的指针凝固在11:59，玻璃内侧凝结着一朵冰晶蔷薇。
“他的表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玄枵抬起眼，目光穿透花店的门，望向街道尽头。几个市民站在路灯下，胸口佩戴的昙花饰品正在缓慢地褪去颜色，花瓣边缘卷曲枯萎。
玻吕茜亚的指尖无意识地触碰胸口的印记。金银昙花的纹路仍然清晰，但根部隐约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深处啃噬。
“系统在回溯。”她低声说。
玄枵没有回答。他的机械义眼突然闪烁，投射出一段模糊的影像——三百年前的地下祭坛，塞拉菲娜跪在月长石前，黑翼被锁链贯穿，而她的手中握着的不是白蔷薇，而是一颗银色的种子。
影像戛然而止。
“那不是回忆。”玄枵的声音罕见地紧绷，“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
钟楼的地下室比记忆中更冷了。
玻吕茜亚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霜，靴底踩在覆满冰晶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七块石板仍然立在原地，但表面布满了裂痕，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撑破。第七块石板——曾经封存艾莉西亚秘密的那一块——己经完全粉碎，露出下方漆黑的竖井。
而现在，井口边缘覆着一层银白色的根须，像蛛网般向西周蔓延。
“它们是从昨晚开始生长的。”莱拉博士蹲在井边，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触那些根须。她的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能量读数完全不符合‘永恒花园’的现有模型……这更像是某种未被记录的时间载体。”
玄枵的机械义眼锁定根须的脉络，数据流在瞳孔中飞速滚动。“不是载体。”他忽然说，“是种子。”
玻吕茜亚的星云右眼骤然刺痛。视野被强行拉入另一种维度——她看到那些根须并非实体，而是由压缩的时间线编织而成，每一条都连接着不同的历史节点。而在最深处，有一颗银色的核，正随着某种节奏缓慢搏动。
咚。
咚。
咚。
像是心跳。
“塞拉菲娜当年封存的不是‘锁’……”玻吕茜亚喃喃道，“她封存的是另一条时间线的起点。”
话音未落，根须突然暴长！银白色的丝线如活物般缠上她的手腕，瞬间刺入皮肤。剧痛炸开的瞬间，她的意识被拽入洪流——
她站在终焉之战前的昙都。
天空是鲜血般的暗红色，黑翼龙族在云层间盘旋。街道上没有市民，只有无数行尸走肉般的身影，胸口盛开着妖异的红蔷薇。而在钟楼顶层，年轻的塞拉菲娜被锁链禁锢，她的面前站着玄枵——但不是她认识的玄枵。
这个玄枵的左眼是纯粹的金色，右臂也不是晶体，而是某种活体金属，表面流淌着猩红的纹路。他手中的月长石匕首抵在塞拉菲娜的咽喉，声音冰冷得不像人类：
“你宁愿让整个世界陪你一起轮回，也不肯交出‘时之种’？”
塞拉菲娜笑了。她的嘴角溢出血丝，黑翼的羽毛片片剥落。“你们龙族永远不懂……”她轻声说，“时间不是用来控制的，而是用来生长的。”
她的手掌突然刺入自己的胸口，挖出一颗银色的种子，在玄枵的匕首落下前，将它狠狠砸向地面——
玻吕茜亚猛地跌回现实。
根须松开了她，但银白色的物质己经渗入她的血管，在皮肤下形成发光的纹路。玄枵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机械义眼疯狂闪烁，像是在扫描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数据。
“你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几乎算得上急切。
玻吕茜亚抬头，星云右眼中的星系正在剧烈旋转，映出某个遥远的真相。
“我们错了，玄枵。”她轻声说，“‘永恒之花’从来不是塞拉菲娜的计划……”
“它是她的失败。”
花店二楼，窗外的雪停了。
会计先生坐在壁炉旁，手里捧着那枚停摆的怀表。他的眼神空洞，胸口的水晶蔷薇己经完全褪色，变成浑浊的灰白。当玻吕茜亚推门进来时，他缓缓抬头，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它来找我了。”他说。
“谁？”
“另一个我。”
怀表的表盖突然弹开，冰晶蔷薇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微小的银色种子，悬浮在齿轮之间。会计先生的瞳孔骤然收缩，皮肤下浮现出和玻吕茜亚相同的银白纹路。
“时间……在倒流。”他的声音开始失真，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它要收回……错误的分支……”
玄枵的机械义眼骤然亮起，右臂的晶体瞬间展开成防御形态。但己经晚了——
会计先生的身体像沙粒般崩塌，在落地前化为无数银白色的光点，涌入怀表中的种子。表盘上的指针猛地一跳，从11:59转向12:00。
咔嗒。
钟楼的钟声在远处响起，沉重而缓慢，像是从三百年前的时空传来。
玻吕茜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银白的纹路己经蔓延到指尖，而胸口的昙花印记——
正在变成银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