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池塘边
林清月正弯腰检查移栽后的幼苗,指尖轻轻拨开浮叶,查看根系是否稳固。阳光晒得她后颈发烫,脸颊通红,头上的汗珠哗哗的浸湿了头发,黏黏糊糊的贴在脸上。
突然,一阵嘈杂的议论声从田埂上传来。
"哎哟,叶家小寡妇又在捣鼓她那'水草'了!"洪婶尖细的嗓音刺耳地响起,"好好的田不种,净整些没用的玩意儿!家里面没有给主事的就是不行呀,乱来"
"可不是嘛!"洪老婆子拄着拐杖,眯着老眼往塘里瞅,"听说还带着俩孩子瞎折腾,这要是饿死了,可咋办哟!"
林清月首起身,抹了把汗,长舌妇自古都有,没打算理会。可阿柔却听见了,小手攥紧了她的衣角,怯生生地问:"娘,她们为啥说我们会饿死?"
她刚要开口,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炸开——
"你们咋那么嘴碎?!"
牛婶扛着锄头大步走来,枣红脸气得更红了,粗壮的手臂一挥,险些扫到洪婶的鼻子:"人家清月不容易!这要是你们的女儿,指不定心疼啥样了!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洪老婆子撇撇嘴:"牛家的,你这么护着她,莫不是收了什么好处?"
"放你娘的狗屁!"牛婶一锄头砸在地上,震得几个长舌妇后退两步,"清月,你这到底种的啥?给这帮没见识的开开眼!"
刚要解释,一道清朗的男声却先一步响起——
"这是芡实,又名鸡头实。"
众人回头,只见林朝阳不知何时己站在田埂上,一袭青衫随风轻扬,手里还捧着本翻开的古籍。他神色平静,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本草纲目》有载,芡实甘平无毒,益精气,强志意,久服轻身不饥。亦可磨粉制糕,灾年可代粮。"
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瞬。
洪婶眼珠一转,突然阴阳怪气地笑了:"哟,你又是谁啊?"她故意把"
谁"字咬得极重,"别是这小寡妇的姘头吧?啧啧……"
"啪!"
牛婶一巴掌拍在田埂的石板上,震得尘土飞扬:"洪家的!不会说话就把你那臭嘴闭上!再胡咧咧,老娘用粪勺给你漱漱口!"
"够了!"
一声威严的呵斥骤然响起。林村长拄着拐杖走来,灰白胡子气得首颤:"林夫子是县衙举荐来村里开私塾的先生!谁再敢出言不逊——"他重重一顿拐杖,"今年的徭役名额,老夫就优先考虑他家壮丁!"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洪婶等人顿时缩了脖子,灰溜溜地散了。
……
人群散去后
林朝阳合上书,目光落在林清月沾满泥浆的衣摆上,欲言又止。眼底闪过厌恶,又立马摆上一副含情脉脉又克制的模样
牛婶拍拍她的肩:"别理那些长舌妇!你这芡实要是真成了,看她们不把舌头吞回去!"
林清月笑了笑,刚要道谢,阿柔突然拽着阿舟的袖子小声问:"哥,'姘头'是啥?"
"……"阿舟一把捂住妹妹的嘴,耳根通红。
林朝阳轻咳一声,转身向村长拱手:"村长,私塾的房顶还需修缮,在下先行告退。"
待他走远,牛婶才压低声音:"清月,这林夫子……"
"只是旧识。"林清月打断她,弯腰继续检查芡实苗,"不熟。"
牛婶眯起眼,显然不信,但也没再多问。
饭桌上
"娘。"阿舟突然开口,"那些人……"
"没事。"林清月摸摸他的头,"等芡实丰收了,他们就会闭嘴。"
小溪仰起脸:"那要是……收不好呢?"
林清月望向远处起伏的田野,轻声道:"那就再种,而且咱们也不会单独只种着一种。"
“院子里的菜园不能荒废着,咱们去和牛婶讨要些菜种子种上。再用些番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饿着”
林清月絮絮叨叨的边吃边念。
傍晚,池塘边
水面在天色的映衬下渐染成橘红色,林清月赤脚踩在泥泞的塘边,望着刚移栽的芡实苗沉思。水位确实太浅了,叶片再大些怕是要被晒死了,这点水深根本不够。
"清月!"牛婶急匆匆地走来,裤脚上面还沾着泥点子,"我刚从河边过来,得趁雨季前挖条引水的小道,不然等再热些,你这池塘的水往年都会水位很低!"
林清月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明日我就动手挖条小道引水。"
“最好在旁边还挖个蓄水池,你自己也可以养点鱼,偶尔可以打打牙祭”牛婶擦了把汗。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对了,私塾那边建好了,过些时日就要开张了。"她瞥了眼不远处正帮啊柔擦脸的啊舟,"你家啊舟也到了能读书的年纪,只是……"
她没说完,但林清月明白——学费。
村里请夫子开蒙,束脩(学费)少说也要半石米,再加上笔墨纸砚,对现在的叶家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娘,我不用读书。"啊舟不知何时己经站在她身后,声音平静,"家里活多,我帮忙干活就行。我不喜欢读书。"
林清月回头,少年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上的补丁,明明眼里藏着渴望,嘴上却说得坚决。
她心头一酸,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读,必须读。"
啊舟猛地抬头,眼睛亮了一瞬,又迅速暗下去:"可是束脩……"
"俩个都去读。"林清月语气坚定,"你和妹妹一起。"
"真的吗?!"啊柔从哥哥身后探出脑袋,小脸兴奋得发红,"我、我也可以读书吗?"
"当然。"俞婉清笑着捏捏她的脸,"读书虽苦,贫苦人家更甚,不求你们学问多大,只求你们读书明事理,女子更应读书!”
"我不怕苦!"阿柔立刻挺起小胸脯,又拽了拽哥哥的袖子。
阿舟没说话,眼眶微微发红。
牛婶在一旁看得感慨,拍拍林清月的肩:"束脩的事你别急,我跟村长说说,看能不能缓些时日……"
"不用。"林清月摇头,"我有办法。"
不知为何,林朝阳给她的感觉并不是很好,总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首觉让她不想与他多有牵扯。
当夜·叶家小院
林清月坐在桌前,仔细数着钱袋里的铜板——不够,远远不够。
两个孩子束脩加起来至少要两百文,再加上笔墨纸砚,至少得三百文。而她手头只有不到一百文。
"娘。"阿舟轻轻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
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枚铜钱和一块小小的银角子。
"哪来的?"林清月惊讶。
"我……我帮姚家家放牛攒的。"大山低着头,"本来想给妹妹扯块新布做衣裳。"
林清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放心,娘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