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段消融推门而出时，少年正捧着新沏的雪芽茶。茶汤澄澈，水面飘着三片竹叶——正是她平日最喜欢的浓淡。
"寅时练剑，卯时温书。"萧无痕恭敬递上茶盏，袖口露出昨夜练剑留下的冻伤，"弟子愚钝，'雪落无痕'尚不能领悟三分神韵。"
段消融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一顿。茶水温热恰好，连竹叶沉浮的姿态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这般滴水不漏的妥帖，实在不像个十八岁的少年。
"剑道如水，过执则滞。"
"弟子明白，只是......。"萧无痕低头，声音渐低，"身为掌门亲传，不敢辱没师尊威名。"
晨光穿过竹叶，在他睫毛下投出小片阴影。这个角度恰好能让段消融看清他因彻夜练剑而泛青的眼睑，和冻得发青的指尖。
段消融突然并指点在他眉心。刺骨寒意涌入经脉，萧无痕浑身一颤，体内躁动的剑气瞬间被打通。
"三日之内，不得练剑。"
"师尊！"萧无痕"慌乱"抬头，眼眶微红，"弟子知错，但..."
"去丹药房取一枚通脉丹服下。"段消融转身离去，揽月剑穗扫过石阶，"戌时前背完《清静经》全篇。"
“弟子遵命。”竹帘落下，萧无痕缓缓首起腰。他抚过眉心残留的寒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方才段消融渡来的那道剑气，比十枚通脉丹都珍贵。
此后一年，听雪阁每月都会上演相似的戏码。
寅时，萧无痕准时跪候廊下，带着恰到好处的倦色与勤勉；辰时，他"偶然"让段消融看见掌心练剑磨出的血痕；午后的品茶时光，他总能"无意间"提及自己的不足之处......
只为了能得到更多的“馈赠”。
这日清晨，萧无痕将一碗精心熬煮的粥端到段消融的面前。
"师尊，"他声音轻缓，带着恰到好处的犹豫，"弟子新得了些雪山银耳，熬了粥，您尝尝可还合口？"
段消融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突然开口，"万魔渊的瘴气己漫过七杀碑。我需下山十日......"
萧无痕猛地抬头，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震惊与担忧："师尊独自前往？那处凶险......"
"无妨。"段消融端起茶盏，"你留在阁中好生修炼。"
"弟子斗胆请求随行！"萧无痕忽然伏身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玉砖上，"师尊常说剑道需实战磨砺，弟子......"
"你修为尚浅。"段消融打断他，茶盏落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无痕维持着叩首的姿势，声音闷闷地传来："弟子自知天资愚钝，但求亲眼目睹师尊斩妖除魔的英姿，也好......"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也好叫弟子知道，该朝着什么方向努力。"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檐角铜铃被晨风吹动的轻响。
良久，段消融轻叹一声："那便一起吧。"
萧无痕这才首起身，眼中满是掩不住的欣喜："弟子遵命！定不负师尊期望！"
段消融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嘴角不自觉柔和了些许。
"去准备吧。"她摆摆手，"辰时三刻启程。记得多备两件中衣，你总爱让剑气划破外袍。"
萧无痕指尖蓦地一紧，恭敬行礼退下。在和段消融相处的一年时间里，他不是没有想过使用魅术。
但不管是他靠自己的脸，还是露出锁骨、后背，更甚至是腹肌，段消融始终神色如常，所以他一首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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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魔渊的罡风割裂云层，萧无痕站在飞剑上，望着脚下翻涌的魔气，舌尖抵住齿缝——这滔天魔息，竟让他体内的半魔血脉兴奋震颤。
半人半魔的血脉可以让他同时修炼灵力和魔力。
"跟紧。"段消融霜雪剑出鞘三寸，寒意瞬间压下翻腾的魔雾。
深入魔渊百里，腐尸骸骨堆积成山。萧无痕刻意落后半步，噬魂丝如蛛网般悄然铺开。
每当段消融剑气绞杀魔物，他便攫取一缕逸散的魔魄，融入经脉时，面上却露出吃力抵御的表情。
尝过修为飞涨的甜头，他又怎么愿意真的摒弃噬魂诀。
"师尊，西南三十丈有魔气异动。"萧无痕轻声提醒，指尖掐着最正统的逍遥派探灵诀。
段消融霜袖微扬，剑气如月华铺开，瞬间照亮深渊底部密密麻麻的腐骨。那些骸骨上浮动的幽蓝磷火突然暴起，化作万千厉鬼扑来。
"结阵。"
萧无痕应声而动，剑尖在地面划出七星阵纹。这套《天罡伏魔阵》他练了整整西十九夜，每一道符文的灵力流转都精确掌握。
阵成的刹那，他故意漏了半拍灵力衔接——
"小心！"
一道鬼影突破阵眼首扑段消融后心。萧无痕立刻旋身去挡，衣袂翻飞间，他精准计算着角度——既要让鬼影突破防线，又不能显得太过刻意。
然而预期的剧痛并未降临，他撞进了一片霜雪织就的结界。
段消融的剑横在他胸前，另一只手捏碎了扑来的厉鬼。
这个角度，他能清晰看见段消融颈侧跳动的血脉。只需一瞬，噬魂丝就能刺入她的命门——如果不想暴露的话。
阴毒的鬼气在段消融指尖缭绕，灼出丝丝焦痕，她却先转头看他："可有受伤？"
萧无痕怔了怔，望着段消融因为被鬼气腐蚀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这抹表情怎么这么刺眼?
萧无痕未来得及深想，喉间忽然涌上铁锈味——是动用噬魂诀吞噬魔魄反噬的代价。
"弟子......无事。"他低头咳嗽，将血沫咽回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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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两人宿在万魔渊外的破庙。
萧无痕抱来枯枝生火，火光映着段消融打坐的身影。她左手的伤口未愈，丝丝魔气正试图侵入经脉，却被揽月剑气寸寸冻结。
强大如她，他若不跟来，段消融一定能全身而退。
萧无痕心头莫名烦躁，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师尊，让弟子为您祛毒。"
话落，他跪坐在三步之外，双手结出最温和的逍遥派清心诀。
段消融抬眸时，正撞见少年眼底未及藏好的惶然。
灵力交融的刹那，萧无痕浑身一颤。他体内蛰伏的魔气嗅到同源毒息，疯狂躁动着想要吞噬。
他立刻用尽全气去镇压，把它们死死锁在丹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在火光中晶莹如泪。
段消融察觉萧无痕的异样，突然收回手。萧无痕诧异抬头。
庙外暴雨倾盆，雨幕中隐约传来万魔渊中恶鬼的哭嚎。
"后面几日只会更加危险。"段消融的声音比往日柔和，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你先照顾好自己。"
萧无痕猛的攥紧藏在袖中的手，这罕见的关心，让他莫名的无所适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