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被迫分离,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妄念早己在心底疯长成荆棘,每每夜深人静时,便会刺得他浑身发疼。
归来前,他曾在脑海中演练过千万遍如何将师尊禁锢在怀,如何不管不顾地亲吻她的唇,让那双清冷的眼染上迷离的雾。
用最僭越的方式证明,自己才是唯一有资格站在她身侧的人。
可此刻,那些汹涌的、近乎暴烈的欲念,竟奇异地平息了。
他不想碰她,不想亵渎,甚至不敢呼吸太重,怕惊碎这份珍贵的安宁。
他只愿时光永远停驻——停在这盏昏黄的灯下,停在书页翻动的沙响里,停在师尊衣袖间若有若无的冷香中。
窗外夜风轻拂,烛芯"噼啪"轻响,段消融指尖微顿,似有所觉般抬眸,正对上萧无痕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萧无痕心跳一滞,下意识想躲,却见师尊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
"还不睡?"
萧无痕喉结微动,低低"嗯"了一声,声音闷在锦被里,像是某种温顺的兽类发出的呜咽。
段消融伸手移了移烛台,让照在床前的烛光更暗些。
“睡吧,睡着了,为师就去给你煮雪莲粥。你这几日一定没好好用膳。”
萧无痕眼眶一红,不是几日,是三年来他都食不下咽。
他本想拒绝,舍不得师尊靠近俗世烟火,但话到嘴边,还是答应了,时隔三年,他太想好好感受师尊的每一分好了。
“弟子谢师尊。只是师尊能否等弟子醒来同去,弟子想为您生火切菜。”
段消融眸光微动:"依你。"
听完这句话,萧无痕安心的闭上眼,听着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竟觉得比世上任何安神的熏香都更令人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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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段消融在寒霜殿召见了当年的领队长老和弟子,事无巨细的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便让他们回去了。
她凝眉细思,在纷杂证词中捕捉到几处蹊跷:其一,叶寒舟当日为何突然脱离队伍?
其二,赤霄剑下落究竟如何?
这时,殿外传来通传声。段消融抬眸,见叶寒舟素衣染尘,跪在阶前。
段消融让他进了殿内,她正好要问他万骨窟之事,“何事?”
“弟子前来,只为寻求掌门庇护。”叶寒舟伏身行礼,眼中带着一丝伪装的慌乱,
“我昨日当着您的面说出实情,只怕萧师兄会等不及杀我灭口。”
段消融眸光一凛:"哦?这么说,你当真是死而复生?"
叶寒舟缓缓首起身,神情悲愤,"弟子本相,乃烈火渊孕育的九命赤猫。所以拥有天火灵根。"
"仙门大比时,弟子为追随您,努力夺得魁首。您赠我赤霄神剑,想来萧师兄那时便对我怀恨在心。”
段消融指尖一顿,那日萧无痕失态的来追问她,为什么把剑送给叶寒舟,她是记得的。
“在万骨窟历练时,萧师兄终于找到机会,他用一种金色丝线的邪功吸尽我灵力,夺走了随我一起出生的至宝赤心琉璃和您赐下的赤霄剑,然后一剑贯穿我心口,把我尸体喂给骨魔啃食殆尽。”
"啪——"
段消融手中的青玉茶盏突然炸开一道裂痕。
“弟子只要魂魄不散,就能重塑身躯归来,因为没了灵力,出那万骨窟又死了一次。”叶寒舟惨笑。
“回到门派,我只能重新开始修炼。如今这副残躯,连当年三成修为都不及。”叶寒舟的声音轻得像一缕游魂,他缓缓抬起手,指尖燃起一簇微弱的赤色火焰,
"人人只当我死里逃生,才灵力受损,其实真相就是萧师兄夺了我灵力。
从前我没有告知师尊实情,只因萧师兄此人太过可怕,我不想有人因我被他灭口。如今您终于出关,我才敢说出这个真相。”
"这两年......我暗中查访发现,门中但凡对掌门您存有爱慕之心的弟子......"叶寒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眼中盛满痛惜,"无一例外,都死在了'意外'之中。"
"我是九命赤猫,丢了两条命还能活着回来......"叶寒舟的声音越来越低,"可那些无辜的弟子......他们再也没机会说出真相了......"
段消融听完,只觉寒意顺着脊背攀爬而上,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若掌门不信......"叶寒舟惨白的唇边浮起一抹凄然的笑,"明日弟子下山,萧师兄必会寻机会灭口。届时......您亲眼所见,便知真假。"
……
殿内明珠的光晕忽然变得刺目,段消融抬手遮了遮眼,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而叶寒舟己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藏经阁内,段消融疾步走向最里间的弟子名册架,取出查阅,素来沉稳的手指竟几次翻错了页码。
"天璇历三百七十二年......"
她轻声念着年份,指尖突然顿住。那一年的名册上,朱砂批注的"殁"字刺得眼睛生疼——整整二十个名字,墨迹犹新。
这一年正是她闭关第一年。
竹简"哗啦"一声被急切地展开。随着年份回溯,一个可怕的规律渐渐浮现:自萧无痕拜入山门那年起,每卷名册上朱砂标记的数量都在攀升。
"啪嗒——"
竹简从指间滑落,在寂静的阁楼里激起清脆回响。
段消融怔怔望着散落一地的名册,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不可能......"
这三个字从唇间溢出时,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
殿外暮色沉沉,最后一缕残阳透过雕花窗棂,将她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正如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心绪。
那个会为了救她舍去一只眼的青年,那个事事妥帖,知道她不喜欢苦便拼命修习丹术的徒弟,那个......昨夜还伏在她膝头哽咽着说想念的孩子——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屠戮同门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