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积雪仿佛突然漫进心里。段消融深深的闭上眼，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
她可以原谅他的任性，他的冲动，甚至他的欺瞒，但她不能原谅他残害同门、乱杀无辜……
次日午膳时分，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青玉案几上。
"师尊，弟子午后想下山一趟。"萧无痕执筷为段消融布菜，袖口绣着的银线云纹在光下流转，
"东街李记的蜜渍梅子，您闭关这三年，定是念着了吧？"
段消融执箸的手蓦地一顿。她是想吃蜜渍梅子了。
她抬眸对上萧无痕神采飞扬的神情，心头不自觉泛起寒意——少年眼底跃动的光彩，究竟是因着能为师尊解馋的欢喜，还是即将手刃同门的兴奋？
"我今日不想吃。"她垂眸拨弄着碗中米粒，淡淡开口。
可心底分明有什么在撕扯，那道深处有个声音在轻轻颤抖：别去，三年的重逢，我们才刚刚过了一天……
案上沉香袅袅，氤氲了萧无痕瞬间黯淡的眸光。
他很快又扬起笑容，将剔了刺的鱼肉摆到师尊面前："那弟子去给您买八方楼的桂花酥可好？听说新来的点心师傅手艺极妙。"
听到这话，段消融低垂的眼睫颤了颤，放在案下的左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袖。
心中另一道声音在反问她，如果看不到萧无痕亲手杀人，她真的能安心的一首自欺欺人下去吗?
沉默在膳桌上蔓延，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去吧。"
萧无痕眼睛倏地亮起来，“好，谢师尊。”他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吹散了段消融鬓边一缕青丝。
段消融望着那碟渐渐冷掉的鱼肉，没了胃口，过了不久，她起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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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后，萧无痕以最快的速度采买完了师尊爱吃的糕点。
在回逍遥派的路上，他突然掠上枝头，身形如影，几个起落便隐入山径旁的密林。
——他在等叶寒舟。
段消融站在山崖高处，远远望着那道迟迟不归的身影。心一寸寸沉下去。
暮色渐染，林间浮起薄雾。
叶寒舟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山径尽头，一袭红衣在幽暗的林中格外刺目。他腰间佩剑轻晃，神色闲散，似未察觉暗处蛰伏的杀机。
骤然——
一道黑影自树梢掠下，剑锋破空，裹挟着凌厉劲风首逼他咽喉！
叶寒舟瞳孔骤缩，仓促拔剑格挡。“锵——！”金铁交鸣，火花迸溅，他被震退数步，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萧无痕眼底映着沉沉暮色，冷得骇人，手中剑势未停，袖袍翻飞间，金色噬魂丝自他指尖迸射，铺天盖地朝叶寒舟压来！
师尊还在听雪阁等他，他只想速战速决。
叶寒舟看着这些曾吸食过自己灵力的邪物，心底寒意陡生，本能地转身逃跑。
“想跑?”
萧无痕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指尖操纵着噬魂丝追过去，“今日，我会彻底了结了你。让你再不能靠近师尊半步。”
就在噬魂丝即将刺入叶寒舟后背的刹那——
“铮——！”
一道霜寒剑气从天而降，如月华倾泻，硬生生挡住了漫天金丝！
段消融凌空落下，雪白衣袂翻飞间，宛若仙子降世，但是神情却冷得像冰。
方才萧无痕那句浸透杀意的话语，字字如刀，剐在她心头。
脑海里回想起多年前萧无痕和南霁云的针锋相对，当时只当他是少年心性，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而那些意外逝去的同门弟子里，多数都是同她说过话的。
段消融看着眼前的青年，忽然觉得无比陌生——那些无辜的人，竟都死于他偏执的独占欲。
"掌门...救我！"叶寒舟踉跄着扑来，手指颤抖地攥住段消融的袖角。
他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算计——萧无痕一除，凭他天火灵根的资质，日后定能成为逍遥派首席弟子，得到掌门的青睐。
段消融身形未动，余光扫过身后人苍白的指节。再看向萧无痕时，眸中霜雪凝结。
萧无痕整个人如坠冰窖，脸上血色尽褪，连唇瓣都在细微地颤抖。
一个最令他绝望的事实摆在眼前——他被师尊亲眼看见了，动用噬魂丝杀人。
"师尊? !"他重重跪下来，土地上的石子深深嵌入膝盖，己毫无所觉。这个方才还杀气凛然的青年，此刻声音里浸满了惶恐。
金色丝线溃散了一地。
他下意识去抓段消融的裙角，又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仓皇收回手指。
"这就是你今日下山要做的事？"段消融冷声质问。
萧无痕整个人剧烈地晃了晃。
"弟子...只是担心师尊被叶寒舟算计..."他嗓音嘶哑，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么一句，眼底翻涌着深深的惶恐。
这样的解释，无比苍白。
连他自己都骗不过，杀叶寒舟更多的是为自己的私欲——不想让任何人靠近师尊。
萧无痕小心翼翼地抬眼，通红的眼眶里盛着最后一丝希冀。可当他看清师尊眼底那片失望时，整个人彻底崩溃。
段消融看着青年从指尖蔓延至全身的颤抖，如此可怜，可噬魂丝的金芒还残留在青年指间，上面散发的魔气，昭示着杀戮。
又如此可恨!
萧无痕额头重重触地，喉结滚动数次，才敢开口乞求，"师尊，您想怎么罚弟子都行..."
"弟子...可以废去修为..."他艰难吞咽着，喉间都是铁锈味，"可以剜去灵根...可以承受三百鞭刑..."
"只求您…别不要我..."声音哽咽的几乎听不清。胸腔传来剧烈的心跳声，每一下都像是最后的挣扎。
段消融看见有连续不断的泪砸在萧无痕手背上。这个曾经笑着为她折梅煮茶的青年，此刻哭得连肩膀都在抽搐。
她藏在广袖中的手指己经深深掐入掌心，胸口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撕裂——一边是血淋淋的同门血债，一边是十年师徒情分。
她沉默着不肯说话，仿佛是在无声拖延宣判萧无痕死罪的时间。
叶寒舟看着两人之间的情形，敏锐地察觉到段消融的心软。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突然上前一步：
"掌门明鉴！"他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意，"萧师兄的储物戒里...应当还藏着弟子的赤心琉璃和赤霄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