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志雷依计登上七里拱桥桥顶。
为了保障伞姑河通航,伞庄拱桥建得比大多数房子屋顶都高。平志雷站桥上能看到整片水乡,但此时桥上只有风景没有人迹。
没有一个人,对暗号会有人回应吗?
“春种一颗粟,秋收万颗子。”
平志雷用平常语速一字字念完这句诗。
然后等了一会儿。
“没有人回应。我不会是被小孩给骗了吧?”平志雷心想。
“春种一颗粟,秋收万颗子。”
平志雷又念了一遍。
依然没人回应。
“卧槽,这群骗子,我要报警了!”
“春种一颗粟!秋收万颗子!”
平志雷气急败坏,发狠自嘲,又喊了一遍。
“西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突然就有人回应了。还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声音。
“谁?”
平志雷问完西处张望,一个老妪横移出来,魂移到平志雷的背后。
“大人,妾身在这儿。”
“妈呀吓死我了!”
“???大人不是在找我吗?”
“念第一次的时候你在哪儿?!”
“妾身在爬桥,妾身年纪大,没大人手脚快。”
……
好吧。
“带我去见幕后大佬!”
老妪拎出一个厚厚的小麻袋,递到平志雷眼前,示意平志雷戴头上。
“非要这样?!”
老妪不回答,手中依然拿着麻布袋。
“好嘛,下楼梯慢点。”
平志雷戴上头套,这头套真专业,密不透光。他抓住老妪递过来的牵引绫带,小步小步踩下台阶。
在黑暗中,平志雷跟随绫带的牵引在东市走街串巷,绕来绕去。绕到平志雷不能凭借方向感分辨走到了哪里。
被蒙住的平志雷感到很奇怪,他戴着头套被一个大妈牵着堂而皇之的走在大街上,如此奇怪的举止,为什么没人问话,没人制止?
看来大家都知道幕后大佬的存在。
平志雷只能从踢到门槛的次数感觉到自己进到一个三进大院,然后进到一个房间,再然后又往下走进一个地下室。
“到了,大人。”
手中的绫带被扯走,平志雷听到老妪关上了门,门的的声音很重,是石门。平志雷自己扯掉头套,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漆黑中,平志雷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不,不能算是人,是一个像罗汉金刚像一样的巨人在黑暗中瞪着自己,这种压迫感,仿佛要把他碾碎吞掉。
应该是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幻觉,平志雷去掉妄想,会神应事。
“有人吗?”
声音在黑屋中回荡。
“啊,你终于来了吗?”
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回答了他。
“按照规矩,本座只回答三个问题。”
这个声音很怪,低沉而又尖亢,不是本来音色。
“这么黑,不点个灯吗?”
“不点,问第二个问题吧?”
“啊?”平志雷本来想闲扯下再聊,没想到对面来这套。他在黑暗中听声辨位,脑中闪过要不要拿下这个幕后大佬的想法。
“没有问题,本座回去休息了。送客。”
平志雷听到有起身的衣摆声。
“等等!”找这里这么麻烦,平志雷不敢胡来了。
“吴坊主,吴有名,在哪里?”
“问错了。”
“问错了?”提问还有错的?要是对了还有问题吗?平志雷正要回怼,却又听见那人接下来的话。
“介绍你过来的人,没有跟你说过黑天王殿的规矩吗?”
黑天王殿?规矩?原来这鬼地方叫黑天王殿,从没听人说过伞人庄有什么黑天王殿。什么什么规矩?几个小屁孩也没跟自己说过。
“请前辈指正。”平志雷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压下火气,展现毕恭毕敬的态度。
“在提问前,先说‘请问黑暗’。”
就这??
开什么玩笑?平志雷感觉自己被愚弄了。这种愚弄百姓的组织竟然在暗处悄无声息的肆虐伞人庄。平志雷默念:“这种情况一定要管一管。”
但是房秣陵推荐的人必有其过人之处。
“请问黑暗,吴坊主吴有名现在何处?”
他要看看藏在黑暗里的这个伪神到底有什么本事。
“他,去了黑山林。”
“黑山林??”平志雷一惊。他本来对暗处的这个黑暗天王不抱什么期待的,但是黑山林这个地名从漆黑中传来,的确震慑到了他。
他有预感,这人说的或许是真的。
平志雷联合房秣陵查了这么些天,所有可能的情况都想过了,有些想法因为证据过少没法验证。
从现实情况来说,吴有名最不可能去的就是黑山林。因为黑山林的人不会过界来伞庄,正常人不寻死不会去黑山林。这个边界既是水驭宗定的边界,也是人们心里的边界。
没有证据证明吴有名是个不想活的人。
虽然这是最不可能的可能,但当黑天王殿暗处的大佬说出黑山林这三个字时,他相信了。没有证据,也不需要验证。因为他的心里冒出来一个强烈的念头,吴坊主,一定是去了他内心深处最害怕的地方。
“他为什么去黑山林?”
“没有礼貌的问题,本座拒绝回答。”
好吧,好吧。
“请问黑暗,吴有名是如何去的黑山林?”
“半夜两点,从官道搭乘镖队的车,进的黑山林。”
“官道不是废弃了吗,怎么会有半夜前往黑山林的镖车?”
“你的三个问题问完了。公孙掌柜,送客。”
黑暗中有人朝平志雷走过来。平志雷从脚步听出来是刚刚带路的大妈。
“等等,等等。容在下说两句。”
平志雷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跟伞庄的幕后大佬讲明白,问清楚。
“前辈既是伞庄商户拥戴的高人,想必平日也常怜悯伞庄生意人的辛苦。吴有名虽个性好静,不睦邻里,但也是伞庄多年的商户,他失踪了想必前辈也有不快。”
平志雷说话很急,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晚辈平志雷,三日前升任内庄治安官,治事无能,武功低微,但是愿为伞庄每个人担当道义,主持公道,请前辈助晚辈一臂之力。”
平志雷一番陈词,换来却是比黑暗更沉默的安静。
许久,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
“好吧,我回答你这个问题,再问你一个问题,其余的多说无益。”
“谢前辈!”
“在运河开通之前,伞庄七里桥南北官道,是钱塘、山前等地到姑苏、云台等地唯一的官道,货商镖队,络绎不绝。运河开通后十八年里,由于水路便利,以及环伞庄黑山林盗匪地带的出现,导致商贸往来尽数转进水路。”
黑暗天王有条不紊,娓娓道来。
“江东虽然水网密布,但是,不是所有人的家都在水边。”
“这条路上仍有镖车商队往来,他们十日一趟,每趟半夜丑时到达伞人庄官道驿站,凌晨卯时就会出发,所以你们这些官老爷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半夜,对了,鱼腹工坊就在七里桥附近,靠近废道。半夜从旧官道离开,确实能避所有人耳目,怪不得无人知情。平志雷这趟没白来。
“商队到伞庄为什么是半夜?”平志雷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