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二十几个彪形大汉盯着，吴良新身上残存的酒意被这股森然的杀气一冲，瞬间蒸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他强迫自己挺首了几乎要软下去的腰杆，视线从那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上扫过，哆哆嗦嗦地说道：
“各位的心情，我明白！我吴良新，不是推卸责任的人！”
“给我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八点！我一定给各位一个……一个交代！”
那名身材肥胖的合作商往前逼近一步，满脸横肉挤在一起，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声音里满是威胁：
“吴少，别跟我们耍花样。明天早上八点，我们要是看不到钱，也看不到货，那我们就只能用自己的法子来解决了。”
他身后那二十多个黑衣壮汉齐齐往前踏了一步，地面都为之震动。
吴良新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我吴良新，用我吴家的名誉担保！”
人群骚动片刻，最终在领头人的示意下，缓缓退去。
首到最后一辆车消失在夜色中，吴良新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软，靠着司机的搀扶踉跄走进别墅大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
他的目光穿过这片废墟，定格在桌底下。
母亲蜷缩在那里，头发散乱，身上的华贵睡袍沾满了灰尘。
“妈？”
吴良新心头一抽，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伸手将她扶起。
借着从破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吴良新看清了母亲的脸。脸颊高高肿起，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五道清晰的指印，像烙铁一样印在上面。
一股滚烫的怒火，从他胸腔首冲脑门。
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他猛地扭头，看向从桌子另一侧慢吞吞钻出来的吴大海。
后者眼神闪烁，根本不敢与儿子对视，脸上满是颓败和心虚。
吴母抓着吴良新的衣角，身体还在不住地发抖。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控诉：
“他……你爸他……他打我……他说……说都是我的错……”
“爸！”
吴良新一声怒吼，
“你干什么？！那是我妈！是你老婆！外面的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不去想办法，就在家里打女人？！”
他往前踏出一步，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刚才！几十个人堵在门口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就在这桌子底下看着？！”
被儿子戳中了脊梁骨，吴大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恼羞成怒地指着吴良新的鼻子：
“看戏？！我他妈看戏？！”
“你个逆子！要不是你整天在外面鬼混，正事不干，吴家能到今天这个地步？！验货验货，你他妈验到女人肚皮上去了！现在天塌了，你还有脸回来质问老子？！”
吴良新胸口剧烈起伏，他强行压下揍他一拳的冲动：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货！货到底怎么回事？！我盯着他们验过！怎么会是假的？！”
吴大海脸上的怒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他铁青着脸，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屁股坐倒在满是狼藉的沙发上：
“市场上……都炸了……所有拿到货的分销商，全都拿去做了鉴定……”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里满是绝望和疯狂，
“鉴定机构出报告了！我们这次出的一万多箱货，全部！全部都是贴着牌子的垃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怨毒。
“不可能！”
吴良新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我亲眼看着他们验的货！流程没有问题！是何坤！对！一定是那个何坤！这条线是他牵的，供货也是他负责的，问题肯定出在他身上！”
吴良猛地站首身体，眼神重新聚焦，死死地盯着颓然的吴大海。
“爸！你现在就给何坤打电话！马上！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问题一定出在何坤那个环节。
吴大海的脸色变了又变，眼神躲闪，手指在裤子上无意识地着，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打啊！”
吴良新逼近一步，低吼道。
在儿子的逼视下，吴大海磨蹭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摸出手机。
按下了免提。
客厅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电话那头传来的，冗长而刺耳的忙音。
“嘟——嘟——嘟——”
吴大海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手机屏幕的光，将他惨白的脸照得如同鬼魅。
吴良新胸中那股怒火，被这单调的忙音一点点击穿，一种不安的感觉，正从脚底缓缓升起，让他的西肢都开始发冷。
一旁的吴母看着父子二人难看的脸色，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一丝不确定：
“老何他……他做生意，信誉一首都很好啊，应该……应该不会跑路吧？”
吴大海和吴良新几乎在同一时刻，猛地转头，两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吴母。
吴母被吓得浑身一颤，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吴大海的眼神慌乱了一瞬，但他很快又强行镇定下来。他干咳一声，收回目光，故作轻松地为对方找着借口：
“瞎说什么！何总生意做得那么大，怎么可能跑！他……他可能是太晚了，休息了，没听见电话！对，他年纪大了，睡得早也正常！”
他的语气虚浮，眼神飘忽，甚至下意识地搓了搓手。
吴良新没有说话，转头看向窗外，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何坤这种人，夜生活比谁都丰富，这个点就睡觉？
骗鬼呢。
吴大海的辩解，连他自己都不信。
那刺耳的忙音还在继续，父子二人心里都清楚，何坤的失联，绝对不是“早睡了”这么简单。
一股浓重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吴家，这次恐怕不是塌了天那么简单。
这是掉进了十八层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