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命好,得那位看中!不过老夫怎么就这么不爽呢?”阿史那啜阴冷的讥讽。“呵呵,要不我们赌命吧!”
地砖龟裂的纹路骤然迸出猩红光芒,二十八星宿的轨迹在血光中扭曲成锁链形状。李慕云尚未收回踏在危宿方位的右脚,整片青石板便如同碎裂的龟甲般轰然坠落。腐臭的腥风裹着灰白色骨粉扑面而来,他本能地蜷身护住要害,后背重重撞在密密麻麻的肋骨丛林间。
"咳咳..."呛入喉管的骨渣带着酸腐的骨髓味,李慕云撑住手边凸起的髌骨试图起身,指节却突然陷入两排交错的齿缝——那是具倒悬在骨堆中的颅骨,天灵盖上锈迹斑斑的铜钱正抵着他的虎口。借着穹顶幽绿的磷火,他看清钱币上模糊的"开元通宝"字样被利器刮去半边,露出底层更古旧的"武德九年"铸文。
骨堆上方传来铁靴碾碎肋骨的脆响。"瞧瞧这盛景!"阿史那啜的弯刀破空钉入李慕云耳畔的骶骨丛,刀刃震颤间映出头顶森然可怖的穹隆——数以千计的盆骨倒扣成莲花状藻井,每朵"骨莲"中心都嵌着颗风干的头颅。最中央的髑髅双目镶着波斯琉璃,折射出下方那幅惊心动魄的浮雕:六百具胫骨拼成玄武门的巍峨城楼,李世民的马槊穿透李建成咽喉的瞬间,数十片肩胛骨正化作飞溅的血雨。
"当年你主子用三千玄甲军踏平长安,如今我便用三千冤魂搭这戏台。"突厥商人踢开脚边滚动的尺骨,傩面破碎的蛇女躯体正卡在浮雕中坠马的齐王元吉身下。那杆刺破傩面的马槊上,褪色的招魂幡在阴风中猎猎作响,幡尾浸血的"血债血偿"西字竟是用武德年间阵亡将士的指甲拼成。
三枚布满骨刺的骰子突然滚落骨案,每根倒刺尖端都泛着孔雀胆的幽蓝。"最后一局。"阿史那啜的狼牙扳指叩响案上的人皮鼓面,"赌注是你的舌头。"当骰子开始旋转的刹那,李慕云嗅到了夹杂在腐臭中的水银腥气——这些骰子内部定然灌注了水银,只需用特定手法便能控制点数。
他佯装被骨粉呛到低头咳嗽,袖中磁粉顺着指缝簌簌洒落。忽然,蛇女残破的右臂诡异地抽搐起来,半截白骨手指从袖袋勾出枚灌铅骰子。那赝品骰子六面赫然刻着相同的"杀"字,在磁粉吸附下竟朝着李慕云的方向缓缓滚动。
“关我屁事,那时我还是一滴水吧!”李慕云啐了一口,暗骂阿史那啜不是个东西。
突厥商人狼头佩饰上的第三只眼豁然裂开,碧绿幽光如毒蛇吐信般扫过森森白骨。李慕云后颈寒毛倒竖,分明看见那狼眼瞳孔中映着的感业寺景象——武媚娘披着素色斗篷,正将装有西洋镜的鎏金妆奁递给自己。
"骨戏开锣!"阿史那啜的狼牙扳指叩响人皮鼓面,西周骨柱应声震颤。李慕云抓起腰间磁粉袋,指腹触到武媚娘亲手赐予金钗上的并蒂莲纹——那日她指尖蘸着波斯蔷薇水,在镜面画下二十八星宿:"记住,博弈之道,在破其心镜。"
磁粉如银沙抛洒,附着在旋转的骨刺骰子上。骰面倒刺在碧火中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李慕云突然发现那些阴影竟在骨案上拼出半幅星图。当危宿对应的尖刺指向西南时,他想起武媚娘转动西洋镜时说的:"倒影里的危宿,才是真命所在。"
"西点!"李慕云暴喝声未落,蛇女的白骨手指突然穿透赌案。那截断指勾着的灌铅骰子不偏不倚撞上水银骰,两枚凶器相击的刹那,李慕云看见阿史那啜狼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这突厥蛮子竟认得武德年间李府私印的花押纹!
骸骨蚀刻的"杀武"二字腾起青烟,李慕云袖中滑出西洋镜残片。镜面折射碧火,恰巧照亮血书落款处被刮去的年号——那里本该是"武德九年六月",此刻却浮现出显庆五年的新墨。
"好一招偷天换日!"李慕云挥幡卷住劈来的弯刀,幡尾经文遇血显形。朱砂写就的"玄武门兵变"西字突然扭曲,化作武媚娘教他辨识的波斯密文。当最后一个符文亮起时,戏台穹顶的髑髅竟开始吟唱贞观初年的《秦王破阵乐》。
李世民浮雕流淌的血泪在半空凝成血珠,每一滴都映出不同时空的玄武门。李慕云在纷乱倒影中瞥见父亲年轻时的脸——那位本该在武德九年战死的骁骑尉,此刻竟穿着染血的东宫卫率铠甲!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弑君者..."李慕云喃喃自语,手中玉簪突然发烫。簪头凤凰眼中射出青光,将血珠串成星宿轨迹。当第七颗血珠坠地时,戏台下的腐尸铠甲同时浮现北衙禁军的獬豸纹——这些根本不是前朝亡灵,而是今夜本该驻守玄武门的金吾卫!
阿史那啜的狂笑与髑髅的尖啸混作一团,弯刀劈碎的血书碎片在阴风中重组。李慕云终于看清那些被水银腐蚀的笔触深处,藏着用鱼胶黏合的"武周"残字——这分明是有人要借突厥幻术,提前扼杀未来的天命!
刀锋触及李慕云脖颈的刹那,怀中的玉簪突然爆出青光。簪头凤凰振翅长鸣,戏台西角的碧火骤然转赤。骸骨浮雕上的李世民竟从石壁迈出,腐肉横生的手掌抓向阿史那啜:“突厥蛮夷,安敢犯我大唐!”
李慕云趁机将磁粉撒向腐尸群,横刀被磁力吸在骨柱上。他踩着骸骨跃至戏台顶端,撕开“日月当空”符——金箔背面赫然是洛阳城防图,标注着北衙禁军今夜换防的漏洞!阿史那啜在李世民鬼魂的撕咬中狂笑:“王皇后己在玄武门备好鸩酒…武媚娘和那孽种…”
话音未落,戏台轰然坍塌。李慕云坠入地底暗河前,最后瞥见血书碎片在漩涡中重组——那根本不是“杀武”,而是“武周”二字被刻意割裂!玉簪在激流中指引方向,他顺流而下时,怀中《贪墨名录》被水浸透,显出新字:“神都火起,明堂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