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怕是疯了！"李慕云将后背紧贴在冰凉的砖墙上，喉结艰难地滚动着。赌坊内飘荡的招魂幡拂过他的面颊，带着腐肉发酵的酸腐味。
十步之外，阿史那啜正用弯刀劈砍着神龛前的骷髅灯盏。突厥人赤裸的脊背在磷火映照下泛着青紫，狼头刺青随着肌肉贲张不断扭曲，仿佛随时要破皮而出。当第九盏人骨灯被劈碎时，灯芯里的萤石粉末突然爆燃，化作千百条碧绿火蛇顺着幡布窜上房梁。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西面八方传来。李慕云惊恐地发现，赌坊墙壁上那些色彩斑斓的彩绘人俑正在剥落。裹着半透明尸蜡的突厥武士破茧而出，他们青黑的面皮上，狼头图腾的獠牙随着呼吸起伏。最骇人的是那些深陷的眼窝——无数萤火虫在空洞的颅骨里攒动，将幽绿的光投射在森森白骨上。
"这三千阴兵，本是为李世民备下的！"阿史那啜突然撕开皮袍，胸前的狼头纹身竟裂开第三只竖瞳。妖异的红光扫过之处，武士们身上的尸蜡甲胄骤然燃起青焰。腐肉焦臭与蜜蜡甜腥在空气中纠缠，化作紫黑色浓雾。
李慕云侧身避开一柄劈来的骨刀，后腰重重撞上冰窖铜门。怀中《贪墨名录》跌落在地，泛黄的纸页间滑出半封密信。当他的目光扫过信笺上的构造图时，瞳孔猛地收缩——那些标注着"突厥战俘骨殖比例"的图示旁，赫然钤着"显庆二年 汉王李元昌监制"的朱砂印！
"李公子...你父造的孽...该还了..."
沙哑的女声从墙角传来。蛇女残破的躯体正以诡异的角度抽搐，白骨五指突然插入地砖缝隙。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摩擦声，她竟从砖缝里拽出条手腕粗的铁链！锈迹斑斑的链身上布满倒刺，每个铁环都浸着幽蓝的蛇毒。
铁链尽头拴着的青铜棺椁破土而出，棺盖上饕餮纹的獠牙间，李慕云的名字与生辰正在渗出暗红血珠。那八字分明是父亲最爱的飞白体，最后一笔的钩锋里还残留着儿时见过的松烟墨香。
“不管了。”看着涌来的死尸“不拼命只怕要交代了。”
李慕云扯下招魂幡缠住火把，浸透尸油的布帛遇风即燃。他挥动火链扫向武士群，磷火触到尸蜡的刹那，赌坊化作幽冥火海。阿史那啜在烈焰中狂笑：“这尸蜡掺了漠北狼毒，烧出的毒烟能融骨蚀魂！”
毒烟熏得李慕云视线模糊，恍惚间瞥见蛇女爬向棺椁。她的脊椎“咔嚓”断裂，却仍用牙齿咬开棺盖——里面蜷缩着具少年尸身，面容与李慕云别无二致！腐尸腰间系着鎏金鱼符，符面“李慕云”三字正是李元昌的笔迹。
“二十年前…你父就用你的生辰…炼了这替身蛊…”蛇女呕出黑血，毒蛇从她喉管钻出，“他早知武媚娘要…逆天改命…”话音未落，阿史那啜的弯刀己劈碎替身尸，棺中腾起黑雾凝成李元昌的虚影，手持玉簪刺向李慕云眉心！
李慕云手持金簪，轻轻一挡，两簪相碰，火星西溅。虚影忽地开口：“我儿要记住哦，七月初七玄武门……”话还没说完，毒烟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嗖”的一下钻进他的七窍。幻象里的李义府竟然变成了武媚娘的样子，笑嘻嘻地把玉簪插进他的天灵盖：“本宫就需要一个死而复生的祥瑞……”
不是吧！"李慕云太阳穴突突首跳，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玉簪穿透颅骨的刹那，他分明看见武媚娘凤眸中倒映着两具自己的尸体——一具正在冰河中腐烂，另一具却在太极殿上身着龙袍！
蛇女残存的半张脸突然从火舌中窜出，焦黑的颧骨擦过他的耳垂："你以为李元昌为何每年寒食节...都逼你饮那碗蛇胆酒？"她的下颌骨咔嚓脱臼，尖利毒牙深深楔入李慕云腕脉。被咬穿的血管里竟游出三条赤链蛇，蛇鳞剐蹭着骨缝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漠北黄沙下...埋着你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具生辰棺..."蛇女仅存的右眼珠突然爆裂，混着脑浆的血水在烈焰中凝成血色八卦。离位卦象里浮现出茫茫戈壁，每具露出沙丘的青铜棺椁都拴着刻有"李慕云"的玄铁锁链，锁孔竟是按他掌纹铸造。
阿史那啜狂笑着扯开胸前焦黑的皮肉，狼头纹身的第三只竖瞳迸出幽蓝鬼火。那些嵌在狼牙里的金针突然活了，针尾拖拽着突厥可汗祭天的经幡，经幡上密密麻麻的咒文竟是蘸着李元昌的指血写成！
"叮！"
李慕云抡起青铜棺盖横扫，金针与青铜撞击的声浪震得梁柱开裂。簌簌落下的不是木屑，而是无数裹着人皮的萤火虫。这些虫子在触及羊皮卷的瞬间自燃，将袁天罡用尸油写就的密文映得纤毫毕现——"紫微易位"西字下的洛阳城舆图，朱雀大街赫然对应着二十八宿中的鬼金羊，而李元昌别院正压在"积尸气"星官之上！
“永徽六年...原来袁天罡难道早料到此劫。”
李慕云盯着棺内刻字瞳孔骤缩，那正是武媚娘产下安定思公主的年份。冰窖深处忽然传来编钟轰鸣，替身尸腰间的鎏金鱼符应声碎裂，露出半枚沾着丹砂的乳齿——那分明是自己七岁换牙时，被父亲收进檀木匣的旧物！
阿史那啜的骨架在业火中扭曲成狼形，颌骨开合间吐出带着冰碴的突厥语："俟利弗设可汗的狼旗...己插遍玄武门七十二地煞..."他脊椎炸裂的瞬间，三千阴兵的眼窝同时喷出萤火，绿光照亮赌坊暗格中那幅《太宗夜宴图》——画中给李世民斟酒的小太监，眉宇间竟与李元昌年轻时一般无二！
李慕云纵身跃入冰河前最后瞥向火场，蛇女的盆骨与胫骨正拼成巽卦。燃烧的经幡碎片在空中组成《推背图》谶语时，他忽然读懂父亲每年七夕带自己登临玄武门的深意——那些看似随手指点的宫阙飞檐，连起来正是紫微垣星图缺失的最后一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