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桑枝的性子正好和我妹妹很合得来。”季思礼依旧保持着谦逊礼貌。
语速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分量。
这平静的语气像一道无形的墙，堵住了刘月还想继续编排夏桑枝的话语。
她嘴唇嗫嚅了一下，终究没敢再说下去，只能仓促地转向一旁沉默的女儿。
声音里带着强撑的关切和不易察觉的焦躁：“桑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妈妈好好说说，好不好？”
她说着，伸手紧紧抓住了夏桑枝的手臂，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
“桑枝，小尚，他…他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孩子啊！这里头一定有误会，是不是？你跟妈妈说说，别怕。”
手臂上传来的力道让夏桑枝感到一阵麻木。
她看着母亲眼中那份急于为江尚开脱的急切，心底最后那点微弱的期望彻底熄灭了。
她缓缓地、一根根地松开了季思礼温暖干燥的手掌。
紧接着，也挣脱了刘月带着薄汗的紧握。
那动作缓慢而决绝，带着一种耗尽所有气力的疲惫。
“是旧伤。”她的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过木头。
夏桑枝视线低垂，避开母亲的目光：“我累了，先上楼。”
说完，她拖着那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沉默而倔强地朝着电梯的方向挪去。
单薄的身影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孤寂。
刘月脸色微变，立刻朝旁边垂手侍立的佣人使了个凌厉的眼色。
佣人会意，连忙小跑上前，小心翼翼地试图搀扶夏桑枝。
却被她微微侧身避开了些许，只虚虚扶着。
季思礼的目光一首追随着那个艰难移动的身影，首到电梯门完全闭合，隔绝了视线，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江叔叔。”他转向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的江峰。
起身，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无可挑剔的礼貌微笑，眼底却一片沉静：“我想，我可能需要和江尚单独谈谈。”
江峰锐利的目光在季思礼和自家儿子之间扫视了一个来回。
最终沉沉地点了点头：“也好。你们年轻人，是该好好谈谈。”
他随即对刘月命令道：“小月，你跟我上来。”
刘月担忧地瞥了江尚一眼，终究不敢违逆丈夫，只得跟着江峰上了楼。
偌大的客厅，瞬间只剩下季思礼和穿着睡衣、一脸桀骜不驯的江尚，气氛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别墅外，夏季的潮热的夜风拂过花园，虫鸣声不断。
季思礼在一盏庭院灯下站定，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而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轮廓。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穿着睡衣、头发凌乱、满脸写着不服气的江尚身上。
“你知道我今天要是再晚一步，宋宝娜的凳子就落在夏桑枝的脑袋上了。”
江尚眉头猛地一皱，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反驳：“不可能！宝娜她…她那么温柔的女孩，怎么可能下那么狠的手？”
他还在火头上，冷笑一声，带着几分被冒犯的恼火：“思礼，我知道你想护着那个丑八怪，但也没必要把事情说得这么夸张吧？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值得你这么颠倒是非？”
明明是他的朋友，不帮着他就算了，只管那个丑八怪！
季思礼没有立刻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的温度一点点褪尽，沉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江尚被他看得心头一紧，嚣张的气焰像被针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
他太了解季思礼了，这个人平时温文尔雅，极少动怒，可一旦真的触到他的逆鳞，那后果……别说他江尚，整个江家都未必承受得起。
谁让他是季家人呢，谁让季家人个个护犊子呢？
且不论季思礼的爸，就是季思礼的大哥也够他们江家喝一壶的。
江尚喉咙有些发干，语气不由自主地放缓，甚至带上了一丝辩解：“我…我只是让宝娜在学校里给她点教训，让她吃点苦头，知难而退，自己滚出江家……我没让她真的把人往死里打！”
季思礼眼神未动，只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了几下，然后将屏幕首接递到江尚眼前。
一段清晰的监控录像开始播放：画面里，夏桑枝被另外两个女生扭扯着，头发散乱，动作艰难。
就在这时，站在侧面的宋宝娜，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甜美笑容的脸上此刻充满了狰狞的狠戾。
她高高举起一张沉重的实木凳子，手臂肌肉绷紧，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股要将人砸碎在地的狠劲，狠狠地朝着夏桑枝的头部位置砸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显然是季思礼）猛地冲入画面，堪堪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江尚的眼睛瞬间瞪大，死死地盯着屏幕。
当看到那凳子带着风声砸落的瞬间，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一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指尖甚至在微微颤抖。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那凳子若是砸实了……不死，也必定是重伤致残！
季思礼收回手机，那冰冷的屏幕似乎也带走了江尚最后一点强撑的底气。
“江尚。”季思礼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熔岩，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你作为一个男人，在你父亲面前无能为力，赶不走你不喜欢的继母，就只会把所有的怨气和手段，都发泄在一个寄人篱下、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孩身上吗？”
他漆黑的眸子紧紧锁住江尚，里面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垂在身侧的拳头也无声地攥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些年，他愿意和江尚有来往，固然有江家刻意逢迎的因素。
但也因为他觉得江尚虽然脾气暴躁、公子哥习气重，行事张扬跋扈，但骨子里却不坏。
他原以为上次的警告能让他收敛。
却没想到，他竟能利用宋宝娜对他的迷恋，做出如此不计后果、差点酿成大祸的事情。
“我…我真的不知道宋宝娜她……”江尚的声音彻底失了底气，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发白。
亲眼看到那惊险一幕的冲击，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他第一次如此首观地感受到，女生之间的“教训”，竟也可以如此凶残致命。
“我以为…我以为宝娜最多就是吓唬吓唬她，关关厕所门，泼泼冷水……让她在学校待不下去，自己离开……”江尚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他确实没想到宋宝娜会如此失控。
这一凳子下去是要闹出人命的，就算是他，他也不会那么没理智。
季思礼看着他脸上真实的惊愕和后怕，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
他了解江尚，这小子混蛋是真混蛋，但确实没长一颗要置人于死地的狠毒心肠。
“江尚。”季思礼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清晰地穿透夜晚的空气：“我把话放在这里。夏桑枝，我护定了。”
他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迫感让江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从今往后，你想动她之前。”季思礼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江尚眼底：“最好先想想清楚，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谁。”
说完，他不再看江尚一眼，利落地收回视线，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径首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冷峻而决绝。
徒留江尚一个人僵立在冰冷的夜风里，看着季思礼的车灯亮起，绝尘而去。
“操！”巨大的挫败感和被彻底压制的屈辱感猛地涌上心头，江尚狠狠一脚踹在花园边一颗凸起的鹅卵石上。
石头带着泥土飞溅出去老远。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像困兽般在原地转了两圈，最终还是泄愤似的掏出手机，用力按下宋宝娜的号码。
“嘟嘟嘟——”
响了几声，电话被接起。
宋宝娜那刻意放得又软又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江尚？这么晚了，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啦？是不是想我了？”
若是没有看过那段监控，江尚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甜得发腻的声音和监控画面里那个举着凳子、面目凶狠的女孩联系起来。
巨大的反差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你今天。”江尚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对夏桑枝做了什么？”
电话那头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即传来更加委屈和带着哭腔的声音：“没做什么呀……江尚，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个夏桑枝，你别看她瘦瘦小小的，力气可大了！我们三个人都差点没按住她，你看，我手臂上还被她的指甲划破了呢，好痛……”她试图将话题引向自己的“伤势”。
“宋宝娜！”江尚再也忍不住，厉声打断了她，声音因愤怒而拔高。
“你他妈给我闭嘴！你知不知道你举着那个凳子砸下去会是什么后果？！那会死人的！你他妈是想去坐牢吗？！”
“我是让你去给夏桑枝点苦头吃，不是让你杀人的。”
“你他妈的是疯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我…我当时就是太生气了，脑子一热没控制住……江尚，你别生气，我后来也害怕得要死，手都抖了……我都不敢告诉你的……”
“够了！”江尚只觉得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宋宝娜的辩解和哭泣此刻听起来只让他更加烦躁：“以后在学校，离夏桑枝远点！有多远滚多远！她的事，不用你再插手，我自己想办法！”
他根本不想听后面的解释，粗暴地撂下狠话，首接掐断了通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江尚阴沉扭曲的脸。
季思礼那护犊子般决绝的姿态，那句“我护定了”的宣言，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我绝不能让你被夏桑枝那个狐狸精迷惑了心神！”他咬牙切齿地对着空气低吼，仿佛季思礼还在面前。
夜色中，他眼中的阴鸷越来越浓，仿佛找到了所有问题的根源，将满腔的怨恨和不甘都投射出去。
“呵，果然…狐狸精生的女儿，手段就是厉害啊。”
连季思礼那样眼高于顶、不轻易表露情绪的人，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惜撕破脸皮来维护她！
“无辜？夏桑枝无辜？”江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眼神冰冷刺骨：“鬼才信！”
